书包网 > 日本情花开 > 第十章

第十章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来渡劫之王第九特区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

书包网 www.shubao.la,最快更新日本情花开最新章节!

    一个戴着小帽、穿着锦衣的裁判走上献台,原先喧哗的人声瞬间静止,大家都屏息静待这最后一场,也是最主要的一场相扑赛。先前的三场比赛,牛老大获胜,牛老二、牛老三都败给日本武士。

    忆如与羽代夫人和几位武士的女眷坐在一起观赛。她紧张得手足冰冷!看场子里的丸野和耿烈都赤luo着上身,腰下围着兜档布,露出臀来。丸野一身白色的肥肉,他一动,硕大的胸乳就跟着颤抖,相较之下耿烈的肌肉非常精壮,他那身麦色的皮肤与他黝黑的脸差不多,必定是经常接受阳光的洗礼。

    丸野一副信心满满、势在必得的模样,他嘴角挂着浅笑,看向他父亲。浅井大人发须都半白了,眼袋上的一双眼却仍精明锐利,显得不怒而威。

    耿烈的目光向忆如射来,令她差点颤栗!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似乎隐藏着怒气。忆如的心中一痛,他瘦了!脸颊的肉消了一点。是她害的吗?他怪她吗?他会故意落败以报复她吗?

    裁判举起手来,耿烈凝视着丸野。裁判的手一放下,耿烈突然就像一只暴怒的熊,以锐不可挡之势,扑向丸野。丸野抱住雹烈扭动,似乎想抱着耿烈转身,可是耿烈的脚步踩得很稳,丸野转他不动,反而被耿烈抱起摔开,丸野身体斜倾,耿烈趁势一推,丸野就面朝下,半个身子扑出白线外,他迅速翻身,但肚子已沾上白粉。裁判拉高耿烈的手,宣布耿烈获胜。丸野懊恼的顿足捶胸、怒吼咆哮。这场相扑赛竟这么快就结束,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与前三场的缠斗不休截然不同。

    在场的中国人全为耿烈欢呼叫好,耿烈没有狂喜之色,仅仅牵动嘴角,淡淡的笑。他瞟向忆如,她脸上挂着泪,以唇语对他说:“谢谢。”他随即转头去看走进场子的浅井大人。

    “我听说犬子是以一个女人当彩金跟你比赛相扑。”浅井大人用日语对耿烈说。“她在哪里?”

    耿烈看向忆如,她茫然不知浅井大人在说些什么。羽代夫人站起来拉忆如的手。“跟我来。”

    忆如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她紧张的任由羽代夫人拉着,走进场子里。

    “就是她吗?的确很漂亮,犬子的眼光不错。”浅井大人拉起忆如的另一只手摸了摸,惹得众人轻笑。忆如勃然变色,正想甩开他的手,他却把她的手拉到耿烈面前。“她是你的了。”

    “他说了什么?”忆如问耿烈。

    “他说你是我的了。”耿烈仍然没有喜色!脸上的肌肉有点僵。

    忆如怒道:“我又不是他的东西,他没有权利把我赐给你!”

    耿烈总算笑了,他用日语说话,显然是把她说的话翻译给浅井大人听。

    浅井大人听了不悦的皱眉,正要开口,羽代夫人抢在他之前说:“大人,别忘了,她不是长冈人,她是中国人。”

    “喔,那么,我把她交给你了。”浅井大人拉忆如的手去碰耿烈的胸膛。“其余的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忆如的手像被耿烈的肌肤烫到那样,急忙缩回来。她低下头去,羞得无地自容。

    她的动作引来观众的笑声,浅井大人还火上加油道:“看来像只母老虎,可是又好像很害羞。耿船长,你自求多福吧。”

    忆如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不过她心里有数,她可能是他们取笑的对象。她无助的转向羽代夫人。

    羽代夫人微笑着柔声说:“大人,我们该宴请耿船长和中国师傅们。”

    “好,走吧!”

    那一顿饭忆如吃得很别扭,因为丸野显然输得很不甘心,即使语言不通,也不时来调戏她,要她吃荤食、要她喝酒,她一律摇头。但他还是不断的逗弄她,一下子夹走她盘中的菜去吃,一下子又把他的素菜分给她,像个顽皮的大孩子。他娘制止他,他就装出撒娇的表情,好像在表示他是好意,没有恶意。他在他爹娘面前尚有分寸的赖皮胡闹,与那日在枫林里的蛮横霸道,一个像被宠坏的贵公子,一个像胡作非为的土匪。

    忆如和松青、柏青因为不懂日语,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当然多半沉默着。日语流利的耿烈却也相当沉默,只有在必要时才翻译,或被问到什么事时才开口。忆如几次尴尬的想避开丸野的骚扰时,不自觉的向耿烈投去求救的目光,他却视而不见的做壁上观,要不然就假装没看见,径自喝酒。

    她曾那样羞辱他,他没有故意输掉相扑赛,没有回赠难堪以报复她,已算宽容了,她又岂能奢望他再施予援手?他恨她吗?她万万不希望他恨她。

    她怀疑他是否在和她玩目光追逐的游戏,她看他的时候,他就撇开目光;她不看他的时候,却感觉他的目光刺着她。有两次她突然瞄向他,第一次他有点错愕,但为时甚短,他立即低下头去跟坐在他旁边的田叔讲话。第二次他瞧着她的目光被她逮到,他不慌不忙的微微冷笑,慢条斯理的剥蟹脚,仿佛在说:他对食物的兴趣比对她大得多。

    要不是有一次被她发现,他怒目瞪着抓起她发尾把玩的丸野,她会以为他真的完全不在乎她、不管她的死活了。而她在乎他的程度,比她愿意承认的还多得多。今天他如果没有打败丸野,她不敢想像后果会如何。羽代夫人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她落进丸野手里,但是总免不了一番麻烦。耿烈赢了,化解她的危机,她实在应该谢谢他,可是他表现得近乎讨厌她的样子,她怕她找他讲话会碰得一鼻子灰,只好另找机会再说。

    当他有意躲她的时候,机会很难找。第二天,她从南福寺回永乐旅舍时,和美子居然说她刚刚才从港边送走耿烈的船回来。

    他就那样无声无息的走了。忆如听到消息的刹那,像被打了一记闷棍。他终究还是不在乎她!可是,他本来就没必要向她交代行踪,她凭什么以为他还会再接近她?她本来不就希望和他疏远,继而和他毫无瓜葛吗?现在他遂了她的意,她为什么还不满足?

    忆如一向抱着虔诚严谨的态度工作,而且乐在其中。每次面对佛像,她的心情都非常平静,即使是爹病重时,只要在佛像前默祷,她的心就会得到安宁。奇怪的是,这次不灵光了。她还是尽可能专心工作,但是,不时会去担心福星号会不会遇上强风?会不会碰上倭寇?和美子的丈夫死于海盗刀下,耿烈不会那么倒霉吧?不会的?他很快就会平安回来。万一风太强吹断船桅,接下来的船桅刚好打中他万一浪太大把他卷起冲进海里万一天哪!不会的!她太杞人忧天了!他认识她之前不是一直都活得好好的吗?可她就是无法阻止自己去胡思乱想。

    放旬日假,她去领主馆,羽代夫人察觉她不对劲。她强颜欢笑,硬说没事。浅井大人已带丸野进城。据羽代夫人说,上次浅井大人本来要逼丸野取消与耿烈的相扑赛,但是丸野表示可以取消忆如这个赌注,但一定要比赛。

    “耿船长赢了丸野,浅井大人是否不悦?”忆如问。

    “没有。”羽代夫人回答。“大人早就考虑到,耿船长赢的话,可以挫挫丸野的锐气,刺激他更努力的习武。丸野赢的话,可以增强他到京城磨练的信心。虽然浅井大人会派人时时保护丸野,但丸野也该有自保的能力,我其实并不很为他担心。倒是你令我有点担心,你瘦了,而且看起来很忧郁。”羽代夫人眉宇间一向惯藏的忧郁反而消散了此了

    “可能是因为乡愁吧。”

    回到永乐旅舍后,知悉松青、柏青、馒头与和美子母子等一起去钓鱼未归,整个旅舍显得冷冷清清的,忆如感到空虚又寂寞。她无法再自欺欺人,令她闷闷不乐的原因不是乡愁。

    她坐到曾与耿烈共坐的石椅上,喃喃念着:“平生不识相思,才识相思,便患相思。”念着念着,泪珠涟涟不断滚落。

    为什么?她来长冈的目的已经达到,羽代夫人虽然无法承认是她娘,但与她谈话时的神情语气,明明已当她是女儿。她应该知足了,为什么还强烈的渴望得到更多?她想得到的是什么?是她推却过的情爱吗?她自以为已慧剑斩情丝,为什么没斩干净?

    那天晚上,她发现和美子比她快乐多了,一度变得沉默的和美子,已经重拾欢笑,而且忆如发现,柏青似乎成了和美子殷勤侍候的新对象,只是和美子做得不像她侍候耿烈时那么明显。”

    忆如被自己这个新发现吓了一跳!可能吗?柏青与和美子?她又连续观察了几个晚上,觉得越来越有可能。文音与裕郎都很崇拜柏青,他们想要什么,柏青便能刻出什么给他们,十二生肖都刻齐了,接下来要刻孙悟空、唐三藏和猪八戒,他们的娘也兴致勃勃的陪他们看柏青雕刻。

    又过了一个旬日假,和美子估计耿烈他们该回来了。可是一天过了又一天,忆如尝到了度日如年的滋味,还是没盼回他们。

    忆如没有和和美子深谈,因为耿烈不在永乐旅舍后,她隐约感觉和美子对她似有一点点敌意。她开始后悔,那天晚上她或许太冲动了,没有好好听耿烈解释。也许和美子对耿烈真的只是一厢情愿,也许他们两人根本从来不曾有过暧昧,也许耿烈真的拒绝得了和美子的诱惑。如果是真的,那他堪称圣人,她居然还那样恶劣的鄙夷他。换成她是耿烈的话,付出一片真心,得到的却是嗤之以鼻的讪笑,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她真的很佩服和美子,那段海员妻的日子,和美子是怎么度过的?换成是忆如的话,她会终日心惊胆跳、恶梦连连,深怕盼到的是令人心碎的噩耗。一场海难使得她娘二十年来音讯全无,现在虽然得见,却囿于形势,不能相认。这样的故事绝不能再在她的生命中重演。

    连和美子也开始担心了,每天晚餐时都要叨念一遍:按理说耿烈的船几天前就该回来了,怎么会迟了呢?该不会出事了吧?

    忆如每听一遍就惊恐一遍。耿烈此刻在哪里?他被漫无边际的汪洋吞噬了吗?他葬身海底了吗?不!他不能死!他以为她真的蔑视他,如果他就此辞世,那么她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

    他是个聪明人,他怎么会不懂她的心呢?她那日之所以会用刺人的话语伤他,其实是为了他与和美子、文音和裕郎着想呀!她明白他会痛苦一阵子,但尔后他一家人和乐幸福时,他终会了解还是和美子适合他。

    然而情势的转变是她始料未及的。她做梦也想不到,柏青和和美子居然在短时间内就亲近了起来。由他们的眼神和态度看来,可谓郎有情妹有意。忆如对这桩美事当然是乐见其成。但她好像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她拒绝柏青,柏青心里多少会有疙瘩。和美子认为是她夺走耿烈,对她不免心存芥蒂。而她当初选择自我牺牲,对耿烈说出那么绝决的话,已覆水难收。

    如果耿烈能平安回来,她拉得下脸向他赔罪吗?她的道歉弥补得了他受创的自尊吗?他还要她吗?还是他宁可、或已向别的女人寻求安慰?

    天气冷得令忆如无法再坐在中庭思念耿烈。一有余暇,她就关在房间里担心他的安危,逼得她快疯!因而她以画画打发漫漫长夜。手忙着画,脑子也忙着想。也许这样最好,长痛不如短痛。痛过这一次,与他断个干净,以后就不会再痛了。否则往后的几十年,如果他每次一出海,她就得揪着心、寝食难安,那样的痛苦她实在不顾去招惹。

    旬日又届,照理忆如应该很高兴能再去领主馆见羽代夫人,今天她应该可以完成羽代夫人的画像,以后也许再也没借口去见娘了。可是她一早醒来,竟有点意兴阑珊。因为耿烈已经整整离开一个月了,生死未卜,她只想痛哭一场,没有心思做任何事。

    不过,她还是勉为其难的起身梳洗更衣。就在她食不知味的喝着粥时,一个女仆来通知她领主馆的软轿来了。女仆再以日语对和美子说:“轿夫说他们刚才下山来的时候,看到福星号快进港了。”

    已经稍微听得懂日语的忆如,冲动的想跑到码头去迎接福星号,她想尽快知道耿烈是否无恙。可是,轿夫们已在等她,她只好压下冲动,乖乖的坐进轿子。

    轿夫们爬上山坡,在远远看得到码头的地方,忆如不畏寒风掀开轿帘,果真看到福星号即将进港,而站在船头那个高大的熟悉身影就是耿烈。

    她忐忑了一个月的心终于放下,暗自喜极而泣,同时也乐极生悲。情根已在不知不觉中深种,她能跟他断个干净吗?此刻她恨不得能扑进他怀里,倾诉别后的思念,然后请他原谅她。

    敏感细腻的羽代夫人看出忆如的怪异。“忆如?”

    忆如回神过来。“啊?”

    “你刚才在想什么?”

    “没没有呀!”

    “没有的话你不会发愣了半天。”

    忆如尴尬得面红耳赤。

    “我来猜猜。我听加藤说,福星号回来了。你想去见耿船长,是不是?”羽代夫人微笑着柔语。

    忆如张口结舌,满脸胀得通红。“没有。”

    “没有的话你的脸不会这么红。其实上次在宴席中,我就看得出来你和耿船长之间有情怀。我一直在观察,你们两人的目光很奇怪,像在捉迷藏。你们仿佛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的心意,可是却在短暂的几瞥中完全流露。丸野捉弄你的时候,耿船长冷冷的做个局外人,可是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怒火和妒火。”

    忆如轻叹。“如果我们之间曾有过什么,也已经结束了。”

    “为什么?”羽代夫人讶问。

    “我是我的错,我对他说了很刻薄的话”忆如不禁哽咽。“我伤透了他的心,他不会原谅我了!”泪水流下脸颊,她急忙在泪水滴到绢纸之前抹掉。

    “他说他不原谅你吗?”

    “没有。我伤了他之后,他就几乎避不见面。”

    “你后悔了吗?”

    忆如实在不想掉泪,可是不争气的泪水却流得更快。她掩面不语,等到能够控制情绪了,才放开掩着脸的手,淡淡的说:“我不知道该不该后悔,也许这样最好。”

    “很多事情应该把握时机去做,才不会后悔。”羽代夫人意有所指的说:“我后悔了,我后悔没有在一开始梦见过去时就想办法求证,而过于犹豫,一再怀疑那是梦或是真。蹉跎了些时日,因此见不到我想见的人。”她低下头去,尾音已近呜因。

    忆如明白她在说她爹,她激动的握住羽代夫人的手,轻声叫:“娘。”

    羽代夫人抬起头来,眼中含着泪对她微笑。“我想在我正式收你为义女之前,你还是叫我羽代夫人的好。你明白吗?”她也紧握忆如的手。

    忆如点头,眼泪跟着滴落。她终于得偿宿愿,叫娘了!羽代夫人不啻已经承认了她的身份。

    “你愿意吗?”

    忆如用力的点头。“我当然愿意。”

    “那么我今天晚上就写信告诉浅井大人,我想收你为义女。过去的事情还是别让他知道的好,否则会滋生无谓的困扰。你也要谨言慎行,不要张扬。”

    “我懂,羽代夫人,我会小心的。”

    羽代夫人爱怜的为亿如拭泪。“那我们把画画完吧,下个旬日我一样会派轿子去接你。”

    接近中午的时候,画已完成,羽代夫人离开一会儿,让忆如做最后的润饰。画中的羽代夫人含笑直视前方,端庄秀丽,神情显得愉悦又满足。送上午餐的女仆们呼伴来看画,大家都称赞忆如画得真好,画工精细灵活,夫人好似随时可以从画里走出来。

    傍晚,忆如边和羽代夫人闲聊,边享用点心时,女仆通报耿船长来了。

    忆如的心跳霎时狂乱起来,紧张得四肢僵硬。

    “喔,请他进来吧,叫他把东西拿进来。”羽代夫人吩咐了下人后,转头凝视忆如。“记得我的话!很多事情应该把握时机去做,才不会后悔。”

    忆如口干舌燥,脑中一片空白,呆呆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娘特意为她安排时机吗?她能辜负娘的一番好意吗?见了他她该说什么?

    她的心还乱糟糟的,他就进来了,她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一个月不见,他还是那样的壮硕挺拔。他的眸光只在她脸上停留一下,便转开去恭敬的向羽代夫人问好。“我挑选了几样最精致的东西送来,不知夫人是否合意。”

    他以日语说,羽代夫人却以中文回答,像故意要让忆如听懂。“你的船刚到一定很忙,很抱歉是我太心急了,怕你把好东西都送去扳津卖,所以先请你来。下个月是浅井大人六十寿辰,我想买些东西送他。耿船长,你好像瘦了。早上我才问过忆如,她怎么越来越瘦。你们都瘦了,一向都瘦的我反而胖了,可能是忆如来了后,我心情好的关系。来,忆如,过来帮我挑选东西。”

    忆如战战兢兢的走过去,耿烈把相叠的两只箱笼摊在榻榻米上。羽代夫人凑近去仔细瞧,不时拿起一样东西问忆如的意见。忆如魂不守舍的答羽代夫人的话,她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不曾离耿烈这么近,要不是羽代夫人叫他来,他不知还要躲她躲到什么时候。想到这里,她前一刻还兴奋得咚咚跳的心忽地感觉酸酸的。

    结果羽代夫人选了人参、锦缎、玉器等大约半个箱笼的东西,然后叫加藤付钱给耿烈,再吩咐加藤去拿东西。

    “耿船长坐下来和我们一起用点心吧。”羽代夫人说。

    “谢谢夫人,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耿烈说。

    羽代夫人看看庭院。“是呀,天都快黑了,那我就不留你了。耿船长,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夫人请说,只要我做得到,一定尽力。”

    “请你顺便送忆如回永乐旅舍。”

    忆如心头一震,脸不由得红了起来。看耿烈没什么表情,也许他并不愿意,只是不便拒绝羽代夫人。她的心便凉了半截。

    “是的,夫人。如果江师傅准备好了,我们就启程了。”

    忆如的心更往下沉。江师傅!多生疏呀!他心里是不是不齿她利用羽代夫人的权势逼他接近她?大知道她压根儿没想到娘会召他来,又安排他送她回去。

    忆如暗自咬咬下唇,一肚子委屈的默默背起装画笔和颜料的布袋。

    加藤送来一件衣服。羽代夫人把加藤捧来的衣服打开,那是一件长及小腿的厚披风。她亲自把披风披到忆如身上。“外头很冷,随时都会下雪,你出门多加一件披风,可以御寒。”羽代夫人还为忆如系上带子,拢拢头发,那神情像舍不得把女儿嫁出去。

    “谢谢夫人,”忆如说。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母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下次再拿披风来还。”

    “不用还,就送给你。我的披风很多,这件几乎没穿过。”

    “那么,谢谢夫人。”

    “该谢的人是你,”羽代夫人说。“你那么辛苦的为我画火斗像,不肯收酬金,我真过意不去。”她送忆如走出房间,直送到她上耿烈的牛车

    牛车慢慢的离开领主馆过吊桥,僵坐在牛车上的两人谁也不说话,好像在比赛谁先开口,谁就输了。牛车并不宽,两人却尽可能坐得远远的,中间足以容**积约是忆如三倍的丸野。

    寒风呼呼的吹着,来时坐在轿子里的忆如没有感受到北风的强劲,这会儿坐在无遮无蔽的牛车上,凛冽的冷风直刺进她脸上。娘要是没给她这件披风御寒,她可能已经冻得打哆嗦了。

    居高临下,自夜幕低垂的天光中,可以看到海面上波涛汹涌,巨浪拍打在岩石上,激起白沫。

    手脚冰冷,心也一样冰冷。曾几何时,两人月下私语,热情缠绵。现在在这肃杀萧瑟、不见月儿的阴暗山路上,两人虽同坐一车,可谓近在咫尺,心灵的距离却遥不可及。

    脸上凉凉的,不是泪,她再不济,也不会用眼泪当武器,试图挽回他的心。再说,她也一直无法确定要不要和他再续前缘。害怕他会在海上遇难的那段日子里,她的心已饱受折磨。那样的折磨再来一次的话,她会发狂。

    “是雪!”她不知不觉的惊叫起来。第一次看到雪使她兴奋得双手在空中乱抓。口中则喃喃念道:“白雪纷纷何所似,撒盐空中差可拟。”

    耿烈以谢道馄的名句接口:“未若柳絮因风起。”

    她惊喜的看他,没想到他竟有文采。其实她也并不很惊讶,她早就知道他那粗壮的外表下,有一颗敏感、细腻、体贴的心。

    今天两人第一次正眼对看,目光一接触,似乎就离不开,但其实那也只不过短暂得比一刹那多一点而已,牛车的颠簸很快就把他们晃回神。

    忆如心跳狂乱的怯怯低下头去。她应该没有看错,他的眼神仍凝注感情,也许车轮可能辗过路上的大石头,一个更大的颠簸,把坐在车板边缘的忆如摔下车去,她尖叫一声,却煞不住势,整个人沿着斜坡直滚下去,连滚了七、八圈才坠落到较平坦的枯草地上。

    “忆如!”耿烈惊恐得全身寒毛直竖!他赶紧煞住牛车,奔下坡去,跪在地上看着一动也不动的忆如。“忆如!忆如!你有没有怎么样?”他焦急的问,吓得不敢碰她。

    她又从江师傅变回忆如了?心里百感交集,泪水不由得溢出眼眶。

    “怎么了?很痛吗?哪里痛?”他连声急问。“你说说话呀!别吓我,告诉我你没事!”

    她的泪水决堤了般的奔流。他心疼她的着急口吻令她心痛。她曾那样残酷的伤害他、践踏他的尊严,他还这么关心她。可是之前他无声无息的躲了她一个月,无情的惩罚她。

    “别哭,别哭!告诉我你哪里痛。”他万分怜惜的轻轻用袖子为她拭泪擦脸。“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该死!我太疏忽了。你行行好,张开眼睛来看我,告诉我你没事?”

    她张开眼睛,以哀怨的眼神看他。

    他无比温柔的盯着她轻语:“忆如,你哪里痛?”

    “心痛。”她回答。

    “心痛?”他错愕的愣住。

    “为你心痛。你恨我吗?”

    他眨了眨眼睛,好像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恨你?”

    “我那么坏,说了那么可恶的话侮辱你。”

    他的脸色一变,转为阴沉。“你说的是实话。是我自己异想天开,不先掂掂自己的份量,居然妄想爬天梯去摘月亮。”他说着,抬起头,想拉开与她的距离。

    “不!”她情急的双手抓住他的双臂。“你听我说,我会说那么恶毒的话是有原因的。”

    他不吭声,冷着脸掩饰他心中的伤口。她可以感觉到她指下他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我以为你跟和美子”

    他愤而打断她的话:“我就知道你一定是看到她进风吕屋去找我,误会了。我向你发过誓,说我是清白的,朋友妻不可戏,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商大哥的事,你为什么不信任我?”

    被他一凶,她又泪光盈然。“我本以为这样对大家都好。和美子需要你,文音和裕郎需要你,你需要一个像和美子那样会服侍人的妻子。我什么都不会,我连荤食都不愿去碰。”

    他恶狠狠的瞪她,像想把她吞吃掉,没好气的说:“现在你以为呢?”

    “呃前两天和美子都帮柏青剥虾壳,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有帮男人剥虾壳的习惯,可是,我从来没看过她为松青剥虾壳。”

    他脸上的线条开始松开,但仍带着怒气道:“你以为我需要的只是一个会帮我剥虾壳的妻子?我自己没有手吗?我不会剥吗?你不想要我的时候就打我一耙,当我是无用的废物那样踢开,现在你想把我捡回来了吗?”

    她连摇好几个头,急忙放开握着他双臂的手。

    他脸上的线条又变僵硬。“你是什么意思?这样耍我玩很有趣吗?”

    她又摇头,眼泪流下眼角。“我不想再经历那种忧心受怕的日子。”

    “忧心受怕?”他不解的蹙眉,然后眸光一闪,表情放柔,甚至显现一丝喜色。“我比预定的日期晚回来,你为我担心?”

    她轻轻的,含羞带怯的点头。

    他眯着眼低下脸来,拉近与她的距离。“你这个尊贵的雕刻大师的掌上明珠、日本文臣之孙、领主夫人之女,干嘛为我这没爹的、妓女之子担心?你忘了我们门不当户不对吗?”

    她讨饶的轻语:“那只是为了想让你死心所找的借口,我从来不曾看不起你。我说过我很佩服你能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奋斗到今天的成就。”

    “你的意思是你不介意我们门不当户不对,可是你怕我有一天会死在海上,害你像和美子一样做寡妇。对不对?”她楚楚可怜的点头。

    “你知道我为什么晚回来吗?”

    她摇头。

    “我到明州的时候,有人想买我的船,和我洽谈。刚好我这趟到明州的海上之旅心情特别烦躁,”他的嘴角往下扯一下,说明了那全是拜她之赐。“我忽然对十五年来的海上生涯感到厌倦,想要在陆地上安定下来,不再飘泊。我答应那人我会考虑卖船之后,就不断在码头附近散步,思索我的未来,碰到熟人就打个招呼,聊几句。一个人告诉我,经营两间大仓库的贺老死了,他儿子想把仓库卖掉。我到仓库旁观察了一天,看到几个和我小时候一样为了抢工作而大打出手的毛头小子。我把他们拉开后,就下定决心要买仓库。经营仓库的利润肯定远不及跑船贩卖货物高,但是稳定多了,没什么风险,而且我可以帮助那些孩子。我和田叔谈过后,花了几天的时间详细打探消息、了解仓库营运的情形,然后付了一笔订金给贺老的儿子。他说他和几个商人订有租约,不能马上把仓库卖给我,要等到立春时。我说没关系,我可以等。所以,”耿烈微笑道:“我好像和你心有灵犀,你不希望我跑船,我就恰好有机会卖船转行。这样你满意吗?”

    “太满意了!”这次忆如流下的是高兴的泪水。“可是,你会不会后悔?将来你也许又会厌倦陆地的生活。”

    “不会的。十五年来我已经航行过无数次,每一次都要和天候、大海及海盗搏命,能够活到现在而且赚了些钱,可以说非常幸运。以前我孤家寡人一个,万一运气用完了,海葬就是了,毫无牵挂。但是我很快就要成家,我要为我的妻儿着想,不能让他们担心受怕。”

    忆如既紧张又兴奋,又有一些害怕,轻声问:“你快要成家了吗?”

    “嗯,”耿烈的头低下来,鼻子几乎碰到她的鼻子。“如果你不介意我们门不当户不对的话。”

    她嗯起嘴娇啧:“已经跟你说了我从来没介意过。”

    “你会不会后悔?将来哪一天你也许会变得在意我是个出身贫贱的私生子。”

    “不会!”她向他保证似的,再次轻握他双臂。“如果我会,我就没资格做你的妻子,你就把我休了。”

    他轻笑道:“我记得我还没向你求婚,你就建议我把你休了。”

    她面红耳赤的嗫嚅:“你你”她找不到话来辩驳,他的唇近在她唇上,她干脆唇往上一顶,堵住他那张讨厌的嘴。

    两唇一碰,他立刻采取主动,吻得她神魂差点出窍。

    “忆如,”他稍微松开她一点,轻声呢喃:“我们不能在这里”

    “为什么不能?”她初尝和他的舌缠斗厮磨、甜蜜美妙的滋味,正在兴头上,欲罢不能。“我们亲嘴会碍到别人吗?”“不会”他浊重的呼吸。

    “我们亲嘴会遭天打雷劈吗?”

    “不会”他的双眸燃烧着炽焰。

    “那么我们就能”她再次吻住他的嘴,两个人直亲到必须停下来呼吸。

    “天哪!”耿烈呻吟。“我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热情如火,能使我热血沸腾的妻子。”他的唇再次覆上她的。

    wwwcn转载整理

    南福寺落成那天,浅井大人和羽代夫人正式收忆如为义女。

    开春后樱花盛开的一个吉日,耿烈到领主馆去迎娶忆如。忆如换上羽代夫人为她准备的华美和服,但头发仍梳成中国女人的式样。

    羽代夫人帮她插上玉簪,戴上红花,在她耳边轻声说:“你知道我的中文名字叫什么吗?”

    “不知道。爹没说过。”忆如小声回答。

    “我叫秀如。”

    “而我叫忆如。爹每次叫我的名字时,一定都会想到你,娘。”

    最后一个字忆如叫得极轻,却重重敲在羽代夫人心上。“你就快回中国了,我真舍不得让你离开。不过,日本恐怕将有动乱。浅井大人已在召募僧兵,我想你们还是离开的好。这段时日能与你相聚,还能看着你出嫁,我该满足了。”“娘,以后我会带着我和耿烈的孩子来看你。”

    秀如含泪点头。“我会在这里等着。”

    第二天,柏青与和美子在永乐旅舍完婚。柏青决定在长冈定居,在缺少优秀佛像雕刻师的长冈,他不怕没工作。此外,他还可以雕刻一些受人欢迎的小木偶出售,他托要回泉州的松青把他的积蓄拿给耿烈,买下永乐旅舍。

    第三天,忆如到领主馆归宁,与羽代夫人告别后,便在耿烈的扶持下,登上福星号。

    船慢慢的离港。耿烈轻拥着娇妻,陪她看山丘上的领主馆渐渐变小,小到看不见。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上福星号时的打扮吗?”

    忆如破涕为笑。“记得,我扮成矮麻子。当时你如果把我赶下船去,我们的命运就不会如此。”

    他微笑着摇头。“我始终相信,姻缘天在定,你是我的,我是你的,谁也逃不过。”

    “是吗?”忆如顽皮地挑眉。“我倒要试试看,以后你住明州做你的仓库生意,我住泉州画我的佛像”

    “啊?那怎么行!”耿烈大吃一惊,看到她唇角的笑意,他才放松下来微笑。

    “这个问题晚上我们在床上再商议好了。可是,船长室的床那么小,我们恐怕要叠着睡。我太重了,怕压疼你,那就你睡我上面好了。”

    她娇羞的嗔他一眼。“我要是晕船,就吐在你身上。”

    他呻吟一声,不过很快就笑开了脸说:“我会让你在床上忙得没时间晕船。”

    “耿烈,你好坏!”她娇声道。

    他拥紧她,对她耳语:“老婆,我现在就想使坏”-

    本书完-

本站推荐:天下第九剑来夜的命名术斗战狂潮快穿女配:深吻男神100次次元论坛女总裁的贴身兵王灵武帝尊疯批王爷我罩了战破苍穹

日本情花开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书包网只为原作者甄情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甄情并收藏日本情花开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