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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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云蔽月,前途难测。

    瑶光下了轿之后,于进镇国将军府前抬眼望向天空,发现清明的月儿已隐匿,苍白的唇角扬起苦涩一笑。甫听闻镇国将军府派人请她过来时,她很害怕,当玄勍御无情抛下她,要她独自走这一段未知的路程,兴许哀莫大于心死,木然坐上轿子后,反倒没那么害怕。

    反正横竖不是生就是死,在轿里她想了很多,想象她可能面对怎样的人,会问她什么问题,为了何事要她走这一遭,她该如何应对回答才不会让人对玄勍御起疑心,这些事她全都在心里盘算过一遍。

    想到自己到了生死关头,依然坚持信守承诺,不免觉得自己既可笑又可悲,他都这么无情了,她何必对他有情有义,可她偏就是想当最真实的自己,不因旁人的伤害而有所改变。

    “戚大夫,请。”镇国将军府的家仆面无表情,催促她进去。

    瑶光看着亮晃晃的灯笼照亮镇国将军府的朱红大门,一个个孔武有力的家仆视线如影随形跟着她,与白天来时的气氛截然不同,仿佛她稍有迟疑或是转身要走,就会被强押入内,望向危机四伏的深幽内部,她暗暗告诉自己,要坚强坦然面对死亡,这是维系尊严最后的方式,绝不哭哭啼啼惹人笑话,她挺得过去的。

    给予自己足够的勇气后,她揣着惊惶不安的心,抬起沉重的脚踏进镇国将军府。

    当她一跨过门坎,朱红大门立即在身后重重掩上,沉重的关门声,像是在告诉她,她进得来,却已出不去。

    她无言跟着家仆在偌大的府内东绕西转,穿过漂亮的雕梁画栋、水榭楼阁,一路走得忐忑不安,无法清楚记忆这条路是怎么走的,唯一知道的是,这条路并非白天前往苑舞秋居处的道路。

    前头领路的家仆及身后两名负责监视她的家仆皆面色沉重,一字不吭,她也识相保持沉默,光瞧这阵仗就晓得,她可能会命丧于此的想法并非杞人忧天。

    她晕头转向地被领到一间环境清幽、名为“冠云”的书房前。

    领头的家仆态度恭谨地轻敲门扉禀报。“少爷,奴才已将戚大夫带到。”

    她一振,原来要见她的人是君傲翊,凭她跟君傲翊接触过的印象,皆停留在他对苑舞秋柔情万丈,是个傲然不群的俊逸男子,名列风流倜傥的京城四公子之一。

    现下他要求见她,究竟是为了询问妻子的情况,抑或是为了追查玄勍御而来?

    “请戚大夫进来。”冰冷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自里头传出。

    家仆推开门,对她作了个手势。“戚大夫,请。”

    瑶光凝定目光,不畏不惧地看向端坐在紫檀雕花木椅中悠然品茗的君傲翊,他看起来没有丝毫不悦,她稍稍放下心头大石,微微一笑问候。“君大人。”

    长相俊雅的君傲翊和善起身,迎接她的到来。“戚大夫,快请坐。”

    果然没事!瑶光松了口气,安心走进书房,坐在位于下首的紫檀雕花木椅中。

    “戚大夫想喝什么茶?西湖龙并、碧萝春还是武夷茶?”亲切的询问,化去君傲翊一身阴冷气息,瞬间给人温润如玉的感觉。

    “我喝碧萝春,谢谢。”听见温暖的招呼,瑶光露出释然的笑容。

    君傲翊对着领她来的家仆道:“派人准备碧萝春和几碟点心。”

    “是,少爷。”

    领头的家仆领命后,恭敬退下。

    余下两名家仆则左右分别站在书房外,随时听候差遣。

    “已临深夜,贸然请戚大夫再走一趟,想必造成戚大夫不少困扰,打扰戚大夫睡眠,君某委实感到抱歉。”君傲翊坐回椅中,一派真诚地表达歉意。

    “君大人太客气了,其实我也才刚睡下不久。”

    好看的剑眉挑了挑,似笑非笑问:“戚大夫睡前有饮酒习惯?”

    突来的疑问,使瑶光一愣。“什么?”

    温暖亲切的脸容倏地隐逸,取而代之的是森冷的笑容,薄唇悠然吐了七个字。“山西汾酒是好酒。”

    瑶光心下猛地一惊,没想到君傲翊竟会敏锐察觉她喝了山西汾酒,明明她喝得不多,且酒气也该散了,他怎么会知道?!看来她太早对今晚之事下定论了,她这条不值钱的小命,恐怕仍悬系在君傲翊一念之间。

    她的神经再次紧绷,小心翼翼回答。“我是喝了一点酒,让君大人笑话了。”

    “小酌怡情,我岂会笑话戚大夫?”君傲翊摆了摆手,要她别放在心上,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眸却牢牢锁定她的脸。

    瑶光扯了扯嘴角,干笑两声,极力掩饰心头的不安,君傲翊的笑容及和善,如今看来全是可怕的伪装。

    “戚大夫看起来似乎很紧张,君某之所以再请戚大夫走一趟,是有些小事想请教,请戚大夫别害怕,尽管放轻松。”君傲翊话说得真诚,可冷寒的眼眸没有丝毫暖意。

    她谨慎回答。“不知君大人想问我什么事?”

    “是关于我妻子的身体状况。”

    “原来是关于君夫人的事,不知君大人有何疑问?”他的眼神让她打从心里感到害怕,难以真正放松心情。

    君傲翊突然讶异地发出疑问。“对了,怎么不见戚大夫的学徒?”

    他忽然提起玄勍御,让她的心紧张地漏跳一拍,随即镇定回答。“我派他出城采药去了,君大人有事找他?”

    骨节分明、因练剑带茧的手指轻敲桌案两下,状似无所谓地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我记得戚大夫向来独来独往,前些日子在朱雀大街上偶遇,也未曾见到戚大夫身旁跟着什么人,今日忽然听闻原来戚大夫有个学徒,君某感到好奇,于是兴起见这位学徒的念头,不知他何时会回京?”

    瑶光在心里暗暗哀号了声,亏玄勍御说得自信满满,不会有人注意她身边突然多了个学徒,偏偏被最不该发现的人给发现了,不由怀疑苑舞秋是否对君傲翊说了些什厶,这下可好,她真的是在劫难逃。

    她故作镇定地一笑。“我以前确实习惯独来独往,但是有一天正巧医治了我徒儿生病的娘亲,他为了报答我,也是秉持悬壶济世的念头,便拜我为师,此后便跟在我身边。这次他何时回城,端看有没有采到我所要的药材,是以我无法确定地告诉君大人他何时能够回京。”

    “原来如此,还真是不巧,白天他才陪着戚大夫,到了夜里便出城采药了,他是何时出的城?”他遗憾摇头。

    瑶光怔一下,随便编了个时辰。“是戌时。”

    君傲翊再问:“可有令牌?”

    瑶光茫然地看着他,差点脱口问,什么令牌?为何要有令牌?

    仿佛看穿她的疑惑,君傲翊笑了,好心为她解答。“近来城里死了多名重要官员,是以圣上昨日下令酉时后各个城门都要关上,禁止闲杂人等随意进出,凡要出入者都得手持令牌,否则绝不放行,所以我想知道令徒如何出城?”

    正因为城里接连出事,连明珠公主都枉死在大漠,大为震怒的圣上于是将他自神机营调回京内,严查策办城里所有可疑分子。

    瑶光被问得哑口无言,她不晓得京里有颁布这项命令,她该怎么回答?慌张的她急忙编了借口。“是我记错了时辰,他不是戌时出的城,是在酉时之前就离开了。”

    君傲翊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啊,那就是申时离京的吧?但据我所知,申时你们师徒二人还在我府中,戚大夫,你这徒弟好大的本事,竟会分身术,这下子君某非得会会他,好生请教不可。”

    被逮个正着的瑶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息奄奄地垂下双肩,再也编不出更好的理由来圆这个漏洞百出的谎。

    锐利的眼眸倏地森然半眯。“我生平最痛恨遭人欺骗,戚大夫,你口中的学徒究竟是何人?目前他人在何方?”

    面如死灰的瑶光无力地摇头,声音平板地回道:“我不知道。”

    “这倒是有趣了,身为师傅,竟会不知学徒的来历?戚大夫真以为推说不知情,我就会相信?”他的语气仍旧是不疾不徐,但眸底已泛起浓浓杀机。

    “我真的对他一无所知。”她除了一概不承认外,还是死不承认。

    君傲翊霍然起身,信步走到瑶光面前,双手盘胸若有所思。“戚大夫如此维护他,反倒让我对那位行踪不明的学徒产生莫大兴趣。”

    瑶光双手紧紧交握,并不搭腔,以免让他从中找出端倪,再来诘问她。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夫人与戚大夫没半点交情,何以这回她身子不舒服,会突然开口对我要求要请戚大夫过来。”君傲翊缓缓道出盘旋在心头的疑问。

    “这个问题,君大人该请教夫人才是,我也是贵府派人来,才晓得尊夫人身子不适。”瑶光撇得干干净净。

    君傲翊冷冷一笑,再问:“我听丫头说,戚大夫带着学徒进府为我夫人号脉,没一会儿工夫,我夫人就突然说有事请教大夫,屏退贴身丫头,房内仅留下戚大夫、令学徒和我的夫人,当时我夫人究竟请教大夫何事?”

    “君大人的疑问,尊夫人都可以回答不是吗?怎么君大人不好好请教尊夫人,反倒问起我?其实尊夫人的疑问也没什么,不过是请教我在她怀有身孕期间,夫妻是否适合再继续同床共枕。”瑶光脸不红气不喘,说得一派自然,大胆猜想苑舞秋什么事也没对丈夫说,流利地编织谎言。

    闻言,君傲翊摇头笑了,看向她的眼神极冷,宛如锐利寒冰。“戚大夫扯起谎来如行云流水,想必是常常撒谎的缘故。”

    与他一来一往,如履薄冰的瑶光吓得冷汗涔涔,佯装不解问:“君大人真是误会了,瑶光句句属实,并未扯谎。”

    “戚大夫,你又说谎了,关于我妻子提出的疑问,我早就当着我夫人的面请教过别的大夫,别的大夫也当场傍予肯定的答复,你说我的夫人又怎会在今日多此一举请教戚大夫相同的问题?”君傲翊有礼地请教,笑意未达到眼底。

    节节败退的瑶光脸色变得更加死白,脑中一片空白的她再也找不到理由来搪塞有备而来的君傲翊。

    “所以,戚大夫可打算照实说了?”他好心给她拯救自己的机会。

    “我说的就是实话,君大人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瑶光牙一咬,抉定死命抱着谎言硬撑下去。

    “戚大夫无谓的坚持,真的让我很不高兴,你可知道,为了我的夫人,再肮脏的事我都做得出来,我劝你不要跟我硬碰硬,你玩不起,明白吗?”他冷酷地下达最后通牒,识相的话就老老实实招出来,否则他不会看在她是女人的分上,就轻易饶过她。

    “我真的不明白君大人在说什么。”

    “不知道是吗?或许待会儿戚大夫什么都会知道了。”

    君傲翊双眸阴骇地瞪向坚不吐实的戚瑶光,他的耐性已达极限,自从上回与小舞在朱雀大街上和戚瑶光不期而过后,一切都变调了。

    小舞常常泪流满面,夜里恶梦连连,问她究竟出了什么事,总推说没事,他百思不得其解,不懂她为何不肯道出心事,到底是为了什么理由?或是什么人?

    眼见心有干千千结的小舞身子一天天虚弱,请来多名大夫皆无法改变情况,直到——

    她开口要求请戚瑶光上门一趟,让他心下打了个突。

    戚瑶光来时,他人在当差,没能与师徒二人碰上面,而情况应该要好转的小舞却在迎接他回家时昏厥倒地,这吓坏了他,连忙再请别的大夫上门诊治,却说道她是日日夜夜处在惊惶不安当中,以致心焦力瘁,若不尽快解决问题,不仅腹中孩儿会不保,连大人都会出事。

    盛怒中的他找来春雨问及今日情况,赫然发现小舞会突然变成这样可能与戚瑶光有关,他一方面派人调查戚瑶光及所有在她身旁出没的人,一方面派人将她押到跟前来,直接问清楚。

    “”可怕的威胁教瑶光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贝齿紧咬下唇瓣,低头瞪着足尖,没有勇气迎向君傲翊那双毫不留情的双瞳,深怕会不争气地害怕流泪。

    “来人。”无情冷酷的男性嗓音响起。

    瑶光浑身一颤,绝望合上眼,仿佛已可看见自己了无生气、被人随便用草席一盖,自镇国将军府后门抬出的画面。

    那时,漫天的各色樱花应该依然纷纷飘落,有美丽的樱花送她最后一程,其实不算太糟。

    守在书房外的家仆,马上进来听候指示。“少爷有何吩咐?”

    冰冷的字句狠狠砸下。“用刑!”

    一将功成万骨枯。

    凡是要成大事者,就该不拘泥小节。

    这些道理玄勍御自小就明白,从不认为有何不对之处,打从决意复仇的那一刻起,就告诉自己,不管双手会沾染多少鲜血,踩踏过多少人的尸体,饶是所有人都死去,连自己也赔上性命,只要能报仇雪恨,他一概都不在乎。

    可是事情的走向好像与原先的预期不同。

    尽管已离京三日,来到距京城百里外的别苑静观其变,他的心始终无法平静,瑶光最后挺着背脊离去的坚强身影老是浮现脑海中,纠缠、困扰,几乎要将他逼疯,这短短三日对他而言,根本度日如年。

    他脸色沉重地坐在溪边盛开的樱花树下,右手拿着一截樱花树枝,看着上头美丽灿烂的樱花,想起不久前瑶光为了帮狄啸风,手持樱花断枝暴打他后脑勺的画面。

    心下百般惆帐,眉心紧锁,不悦瞪向手中的樱花枝,负气似的用力将其掷入溪里,让滚滚流水将所有不该有的歉疚一并带走。“我对你本就无心,才不会为了你生死不明而耿耿于怀。”

    铁万山于别苑里不见少主踪影,派人四下寻找,终于在溪边找到少主,这几日少主情绪日益低落,他皆看在眼里,关于少主的重重心事,他猜想一半是为了大仇尚未得报,另一半则是恼人纠结的情爱吧。

    当铁万山及另一名年轻下属出现站在身后时,玄勅御便已察觉,他没有回头,不快乐的黑眸依然盯着潺潺流动的溪水,低沉着声问:“京城可有新的动静?”

    那日他们主仆二人再次易容掩人耳目,手持铁万山由安插在朝中高官那儿弄来的令牌,连夜离开已实行宵禁、大街小巷皆有巡夜官兵的京城,顺利来到别苑后,所有消息都是藉由文富及杨民义派人出城传达。

    “君傲翊始终抓不到杀害官员的凶手,子是带人在城里四处搜捕、盘查可疑之人,已有许多人被抓,不过都不是我们的人,眼下京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不过酒肆与酒馆生意一切如常,我们的人马也安然无恙。”铁万山悉数禀报刚获知的消息,想来瑶光真的有信守承诺,没有出卖少主,是以所有人才能平安无事,只是他仍不敢放松大意,因为现下没有出卖,并不表示以后也不会出卖。

    “君傲翊不是省油的灯,他既然派人带走瑶光,定会怀疑到突然出城的玉勤及

    京馔酒肆头上,你派人告诉文富及京城府邸的人,所有人立即分批离开京城,各自先找地方落脚,待确认没遭人跟踪后再行会合。”

    虽然现下仍无从得知君傲翊为何会派人带走瑶光,但君傲翊不是傻子,瑶光随玉勤进京,名义上是玉勤的专属大夫,若君傲翊对瑶光有所怀疑,定也会怀疑玉勤。

    一旦确认罪证后,君傲翊便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率领官兵包围“京馔酒肆”及玉府,受够教训的他太了解君傲翊,这是隐身暗处的他最有利的一点,他会善加利用。

    “至于杨民义那儿,也要他步步为营、小心提防,千万不可掉以轻心,若发现不对劲,无须禀报,立即撤出京城。”他再行交代。

    “是,少主。”了解事情严重性的铁万山记下他的交代,对身后的下属低声吩咐,要他快点将消息传回给远在京城的文富。

    年轻男子领命后,不敢有所耽搁,转身飞奔而去。

    交代完最紧急重要的事项后,一朵樱花自枝头飘飘落下,掉落在玄勍御掌心,他怔然凝望,眼也不掀,状似漫不经心问:“镇国将军府那儿可有消息传出?”

    铁万山遗憾摇头。“镇国将军府守卫太过严密,咱们的人想方设法皆无法潜入探得消息。”

    “所以瑶光是生是死依然无从得知了。”轻轻的,翻覆掌心,任由掌中的樱花随风卷入奔流的溪水当中,他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看着无情的溪水吞噬席卷无辜脆弱的花儿。

    “我们的人一直暗中监视镇国将军府的各个出入口,并未见到有尸体运出,可以由此推敲,瑶光目前尚活在人间,只是不晓得状况是好是坏。”

    往好的方面想,人活着就有希望;往坏的方面想,兴许此刻的瑶光正生不如死,日哭夜求有人能够好心赏她个痛快。

    “她的情况不会太好。”玄勍御心知肚明,若是寻常邀请瑶光上门作客,不会让她连大门也踏不出一步,她是被君傲翊监禁了。

    依君傲翊的个性,端看他想从瑶光身上获得什么,愈是在乎、愈是重要的,瑶光不给个满意的答复,下场恐怕会非常凄惨,思至此,玄勍御的脸色益发沉重难看。

    内心煎熬难受,不该是这样的,真的不该,肩上背负重担的他,最不需要的便是挪出心神,去关心一个不重要的女人。

    但,她真是不重要吗?假若如此,为何他放不下她?他深爱的人是蝶儿,所在意、关心的人也该是蝶儿,何时需要戚瑶光跳出来凑热闹?

    他真的不该再想她了,否则将会心绪大乱,难成大事。

    铁万山看不见少主的表情,但少主的声音听起来怏怏不快,大胆猜测是因瑶光的遭遇所致,他不愿深究其中原因,就事论事地说:“一切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玄勍御明知铁万山说的是事实,心下仍感不悦,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成拳,极力压抑窜上胸口的怒焰。

    敛定心神后,男性低嗓平稳而不带任何情绪波动。“继续派人留意君傲翊的动静,只消有个风吹草动,马上回报。”

    “是,少主。”铁万山嘴巴动了下,欲言又止,终究选择不说出另一项探得的消息,即是多位大夫连日频繁出入镇国将军府,据说是怀有身孕的苑舞秋情况不佳,极有可能胎儿连同母体都会保不住。

    这些事不必再让少主知情,说了,只会让情急关心的少主心绪大乱,反正少主与苑舞秋已经恩断义绝,说再多不过是添乱。

    “玄腾敬的儿子们呢?面对京城近来的纷纷扰扰,他们可有反应?”

    “没有,旁人的生死他们一点都不在乎,在咱们的人挑拨下,老大跟老三为了争夺大理寺卿的女儿已到剑拔弩张的地步,随时都想要对方的命;老五跟老八对老七取得开采解盐一事怀恨在心,在朝堂上不断较劲,想方设法扯对方后腿。”

    玄勍御满意冷笑。“尝不到渴望的甜头,会使老五跟老八愈来愈仇视老七,老七与老十素来友好,老十一定也会膛进这趟浑水中,其它皇子也无法再作壁上观,这些人一个个都逃不过权势与利益的诱惑,京城会因为他们的争权夺利而变得更加混乱,对咱们很有利。”

    “少主说得极是,咱们就等那些个皇子狗咬狗、一嘴毛。”

    “山西那边情况如何?”

    “啸风已率领灾民发动一些零星的小暴动,当地官府派出官兵乱抓人,一些没有参与暴动的灾民无辜被抓,使得百姓心生不满,一起加入啸风的行列对抗官府。”所有事皆照着少主的计划走,不用多久,他们里应外合,即可成功杀进京城。

    “将山西动乱一事大肆传出去,玄腾敬近年大兴土木,加重徭役赋税,对他深藏不满的大有人在,有人挺身反抗,无疑是鼓励其它人多多效法。”精锐黑眸熠熠闪耀,密谋计划让暴动如涟漪般荡开,扩散至各府各州。

    铁万山光是想象各府各州的人民奋而起身反抗朝廷的情形,便止不住嘴角笑意。

    “告诉狄啸风,与当地的官兵且战且走,让当地官府束手无策,向朝廷请求援军。”玄勍御打算分散朝廷的兵力,待他们攻进京城时,外地的军队便无法及时赶回京救援。

    “是,少主,属下尚有一事禀报。”

    “说。”

    “听说皇太后最近凤体微恙,宫中太医尚找不出良方医治。”

    想起向来疼爱他的皇太后,心不由得狠狠一抽,怅惶若失,他恨尽整座皇宫里的人,唯独恨不了皇太后,这些年皇太后心里定也不好受,先是保不住亲生儿子,后来又保不住疼爱的孙儿,还得笑脸面对冷酷夺去儿孙性命的另一个亲生儿子。

    当她面对玄腾敬时,心里在想什么?可曾有过埋怨?可曾有过憎恶?可曾有过恐惧?他很想亲口问问皇太后,知晓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可惜目前他进不了皇宫,满肚子的疑问,没有出口。

    “我知道了。”他的声音极为苦闷,对于造成这一切的玄腾敬恨意绵绵,永无止境。

    感慨万千的铁万山看着少主孤独的背影,心想此刻少主应当想一个人好好沉淀一下。“少主若没其它事吩咐,属下先行告退。”

    心情无比沉重的玄勍御摆了摆手。“去吧。”

    铁万山躬身退下后,阴郁不快的玄勍御自怀中掏出父亲遗留给他的龙形玉佩,轻触留在上头的血渍,怔然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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