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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看黄花夜雨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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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词曰:

    昼静半窗凄雨,夜阑绕砌哀蛩;孤凉只有客途中,谩道悲秋唯宋。

    利锁名缰难卸,机心痴念无穷;如高枕伴长松,不作红尘虚梦。

    《右调 西江月》

    这首词,是说那为客的,听着雨响蛩吟,未免有悲秋之念。至如人在客边,不为名,即为利,所以机心难撇,反不如隐在丘园,粗茶淡饭,倒觉白在清闲。说话的为何表此数句,只因玉卿美色缘深,功名事早,不妨在热闹场中,略讲几句清凉说话。传中再表鹿鸣宴后,玉卿将欲荣归,因为半痴僧,曾订在九月十三燕子矶相会,虽则过期亦不可不去寻他,遂雇了牲口,出城前去,离那燕子矶尚隔数里,忽闻路旁有人高声唤道:“魏春元,贫僧在此等候多时了。”玉卿抬头一看,原来就是半痴。急忙跨下马来,向前相见,半痴道:“贫衲自重阳以后,便在燕矶专等,想必试后事多,是以来迟么?”玉卿道:

    “愆期之罪,诚如何谕,只许老师阔别许久,途次不能罄谈,奈何?”

    半痴道:“此去三里,一羊氏废圃,闻得有菊花盛开,意欲同君一访,并向炉头沽酒,以作竟夜之谈,不识君意以为可否?”玉卿笑道:“黄花相对,知己谈心,诚快事也,何不可之有?”遂联辔而行。

    须臾已至羊圃,刚及门,大雨骤至,玉卿道:“此即宾主所谓辞尘成契,冒雨相邀,不意今日,我辈有此韵事。”半痴笑道:“恨无柴桑主人,以酒同醉,空使我两个,只见南山。”及进内一观,果见紫白红黄将及百种,俱是枝叶鲜妍,高有数尺,其名色甚多,不能尽记,单数那最妙的几种。却是:金宝相 银宝柏 黄鹤翎 白鹤翎 爪子白 状元红粉褒姒 金盏银台 锦西施 白绣球 玫瑰紫 红芍药 白嫦娥 醉杨妃 合瓣粉西施 原来虽是废圃,尚存书馆数间,有一姓傅的,借居在侧,所以培植浇灌,有此名花,玉卿一一看毕,赞赏不绝。那姓傅的询知是新科举人,连忙邀入草堂。玉卿看那壁上,曾有许多游人看菊,题咏诗词,遂细细看过,也有做得工致的;也有勉强涂抹的,直至后边,又有楷书一首道:

    幽香习习蔼篱东,初出名姿属化工;解佩孰酬倾国笑,晚烟空惜傲霜容。

    携来茗[木宛]宜清赏,咏入骚词岂俗同;元亮不逢谁是主,至今犹自恨西风。

    重阳后四日姑苏王氏婉娘题玉卿念了一遍,不胜爱赏,又朗朗的,哦了数次,看到后边落款,是姑苏王氏婉娘,笑向半痴道:“此诗清新婉丽,幽怨无穷,虽是易安草创,淑真润色,不过是也。”心下又默然转道:“与我前日所遇帘内美媛名姓相同,设或是他?为何又写姑苏人氏?”正在沉吟,半痴微微的笑道:“此乃郎君自失良期,何必踌躇不定?”玉卿不解其意,转觉狐疑。时已天色将晚,只见那姓傅的,沽了一罐酒,买了些鲜肴素物,走进门来,原来是半痴嘱咐他置办的。

    当夜下着小雨,两个对坐窗下,把杯徐酌,剪烛细谈。初时只说些名山胜水,以至骚人墨客之事,将及夜分,半痴又提起看诗,笑对玉卿道:“闻得咏菊之人,与君已曾会过了。”玉卿愕然道:“其实不解其故,万望老师明白指示。”半痴道:“此女之父,原是苏州与贫衲亦是至契,因为迁徙到京,在十五 岁上,招赘本城倪云为婿,成亲半载,云即暴亡,今已守寡二年,只与老母作伴,其容色艳丽,足下已经目赌,不待细言。然我所以约在十三日,燕矶相会者,预知此女必以是日到此看菊,故欲引君一会,以就良缘。不料君竟不来,却非贫衲之故。”玉卿趺脚悔恨,又再四问道:“不知还能相会,老师可以撮成其事否?”半痴道:“那日看花,曾落下玉钗一股,却被贫僧拾得,今以付君,君可制一情词,并那玉钗,着人送去,看他怎生回答,则事之成否,便可决矣!”就在袖中,取出钗儿,付与玉卿。

    玉卿珍若至宝,慌忙藏过,又复斟酒各饮数杯,半痴道:“今世姻缘,皆由前生注定,不要说夫妻之事,就如贫衲,与君今日相会,亦非偶然。只因郎君前世造福,所以累世良偶,我不过就中指说,岂敢以淫邪相诱,只是他日功名既成,亦宜急流勇退。那做官的,譬如泛海,不至复溺,能有几个。况且白日易去,青春不再,人生世间,总是一场大梦,何苦把那富贵萦心,恩爱牵惹,以致无了无休,没有一个出头日子。故贫衲今夜与君一晤之后,便把欲网跳出,再不向阎浮世界,另寻生活,九洲五岳,从此逝矣!”话毕,时已远寺钟残,城楼鼓绝,遂向草榻,和衣假寐。少顷起来,就与玉卿作别,问以后期。

    半痴摇首道:“后会未定,难以轻约。”即加鞭飞马而去。玉卿亦急急入城,回至寓所,只见花氏甚有不悦之色,再三笑问道:“贤卿为何烦恼?”花氏只是不睬,玉卿道:“我昨夜自与故人看菊,秉烛谈心,你莫非疑我又在烟花队里,另寻乐处,所以见怪么?”花氏道:

    “那里有个故人刚刚相遇,凭你自说,我只是不信。”玉卿又陪了许多笑脸;方才回嗔变喜,又捉空做下一诗,并把玉钗封固,竟着褚贵投递,不题。

    却说王氏婉娘,寡居二载,虽则玉洁冰清,末免怀春抱恨,自那日立在帘下,看见玉卿走过,其有张绪风流,何郎粉面,怎奈四目相视,半语难通,既不识乡贯姓名,又安能传情寄意。自此晓夜相思恹恹成病,其母马氏,多方宽慰,又劝他九月十三亲到羊圃看菊,及见了端篱秋色,婉娘心下愈觉愁烦,遂借菊[扌离]怀,题名粉壁。临转身,又落掉了玉钗一股,回至家里,病势更深。

    忽一日,已是亭午,勉强起来,倚栏闲看,只见其母,手中持一封袋,慌忙趋至,道:“外边有一客人,着秀童传进来的,道有玉钗在内,儿可拆开一看,以便回覆他去。”婉娘拆开看时,果有所坠之钗,并小笺一幅。上面写道:

    画帘瞥遇,奏绿绮以无由,羊圃寻花,观阳春而莫和,然玉钗坠下,卿纵无心而鄙人拾之。天须有意,孤兔窥妆,漫守广寒之寂,双蛾临镜,愿[扌离]京兆之毫,赵璧先归,用申代聘,巴吟并奏,聊展微忱。

    又诗一绝道:

    自遇芳姿意欲狂,几回月下想明[王当];幽情已见黄花咏,休把相思误玉郎。

    云间魏[王容]顿首启婉娘淑姬妆次婉娘念毕,莞然而笑道:“儿所云帘前相遇的,即是此生也。原来就是松江魏[王容],前见试录已曾中在二十七名,天幸那股钗儿落在此生之手。据孩儿鄙意,欲于今夜就要约他相会,以订终身,未卜母亲主意若何?”马氏见他病得骨瘦伶仃,十分怜爱,便即一口许允。

    婉娘取过文房四宝,援笔写道:

    来札殷殷,足承雅爱,第妾卧病,不能备述愁衷,更析移玉,晚间即至寒居,妾当焚香以候,慎勿虚却。半窗明月外呈小诗一绝,幸恕草草。

    未必郎心真念妾,可知妾病为思郎;枕边不及多题恨,纸上聊传泪几行。

    原来外边的就是褚贵,接了回书,急忙回寓,递与玉卿。玉卿拆开一看,心中大喜,巴巴等到日斜,留着楮贵在寓,托以他故,辞了花氏,独自扬鞭垮马而去。到了那边,自有秀童接引进内,婉娘闻得玉卿已到,飞步出迎,相见之际,如拾至宝。马氏料想不能无事,吃完晚饭,先向房内自去睡了。玉卿坐在床上,略略话了几句,便把婉娘一把搂在怀内,细看丰庞果是十分瘦减,然腻脸晕霞,越是美丽,又伸手摸那东西,酥润光肥,其是牝户珍宝,遂即松开扭扣,卸下衣裙,将欲上床,先将火烛吹灭,只是牝户甚小,阳具甚是粗大,乍合之际,急切不能耸入,虽以唾末涂润,终觉紧涩难容,直待摩弄移时,才见其半。然婉娘已颦首皱眉,忙以双手推住道:“郎无再进,只此足矣!”玉卿不得已,略为抽送,将有百余,婉娘道:“内中稍觉停痛,何不再进其半?”玉卿遂直耸至根,来往甚骤,婉娘又觉不堪,哀声唤道:“愿姑徐徐,郎无苦我。”玉卿乃缓缓而进,又有五百余抽,婉娘乃有笑声,又低低唤道:“妾已兴至,任郎驰骤,无所惧矣!”玉卿亦觉兴狂难遏,乃尽根抽顶,往来甚急,如此者又有二千余抽。婉娘怡然而笑,双股加凑起,又低低唤道:“妾虽之结缡半载,然当云雨之际,长止五寸,抽止数百,那知郎君竟有如此之妙,使妾身体飘飘,如在云雾,若不暂停,妾其死矣!”玉卿乃以双手摩弄酥乳,复以婉娘唾沫,咽进口中。稍停半晌,仍又紧紧抽送,立至三换罗巾。方才毕事。

    自后日夕邀欢,一住五日,不提防隔壁有一开酒店的,叫做冯美成;对门有一个破落户,叫做严七,俱是酗酒宿娼,地方奸棍。平日窥见婉娘姿色;守寡经年,都有垂涎之意。不时立在门前,探头探脑,故意把那风月说话,彼此乱嚼,有时又买几件香袋汗巾,诱那秀童送进,意欲打动婉娘,与他私通来往。那知婉娘知香识臭,爱慕风流,怎肯把这些蠢头颅、糟嘴脸,放在心上。所以二人俱蓄怨恨,正欲寻事中伤,值凑玉卿留恋数日,墙卑室浅,早被那冯美成探知消耗,急忙报与严七,严七道:“既有此事,须要多唤几个弟兄,日夜守住门首,等他出来,一把拿住,若肯私和也便罢休。设或不识时务,即忙捉到官司,便可以丧尽那婆娘的体面了。”冯美成大喜道:“有理!有理!”登时就去报与卖狗肉的丘二;做丘八的阮二;又有一个做皮匠的顾一郎,俱是些没体面的闲汉,分头守把,日夜等候。还亏内中有一计向高,时常把那秀童刮屁股的,便将声息暗告秀童,秀童慌忙进内,报知玉卿,玉卿惊得面色如灰,慌张无措,倒是婉娘略无忧色,坦然道:“郎君请自放心,谅那邻里无有捉奸之理,等至三朝五日,不见踪影,自然散去,那时便可以从容回寓了。”玉卿见说,也就安心住下,只有褚贵在寓,一连等了数日,不见家主回来,心下着忙,急急走去探听消息。恰好遇着秀童,秀童便把邻近知风,等候捉奸的事,说了一遍。褚贵惊呆了半晌,只得回寓报与花氏,花氏大惊道:“既有此事,教我怎么处?”又气又恨道:“这是自己寻出来的。也与别人无涉。等他受些磨难,方肯转头。”又进房踌躇了一会,走出来道:“我家官人,只在早晚回来,不如等他到家,再作计议。

    ”不料丘慕南杳无归信,那些闲汉,一传两,两传三,日多一日,倏忽间,一住月余,已是十二月望后,褚贵逐日捱望,无计可施。

    忽一日遇着举人史维翰,是本地人,与玉卿同榜,又是年齿彷佛,所以气谊相投,往来会叙,曾经数次。那一日忽见褚贵,即时慌忙问道:“你家相公,闻得荣旋已久,尔还是回去又来的么?”褚贵就把前事一一告禀,史举人道:“原来却有这个缘故,为何不来早对我说。”就带褚贵到家,唤取童仆二十余人,一径直到王氏门前。史举人走进客座,高声唤道:“魏年兄,小弟在此,快些出来一会。”玉卿只认得是那班光棍赶进来,寒战战伸头一望,却是史维翰,忙与婉娘挥泪作别,趋走出来。史举人一把推上牲口,遂一闹而出。那班光棍晓得是本城史乡官,眼睁睁不敢动手,各自没趣一哄而散。

    再说史举人直留玉卿到家,正色劝勉道:“年兄前程万里,为何不自贵重至此,岂不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怎把身躯,置在险地,今已年近岁逼,不如留在敝居,以待新正,一同北上,兄意可否?”

    玉卿满面惶恐,殷殷致谢道:“小弟深悔不能老成,致有此事,然非年兄错爱,几为奸棍所辱。今已公车日迫,归亦无益,就此留在敝寓,若得新春,随辕北路,尤为生幸。”史举人急忙置备酒肴,直留玉卿饮至更余,方令人掌灯送到寓所。花氏一见,虽有十分怜爱,未免带着一二分恼意,遂絮叨叨的,面叱了一顿。

    是年丘慕南竟不回家,两个倒像夫妇一般,双双的过了除夕,到得正月初三,史维翰便来相约,遂令褚贵收拾行李,择日起程。花氏含泪相送,几番叮咛,回来必须再会。玉卿点头唯唯而别,不知春试便能联捷否?要知后来端的,下回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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