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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秘密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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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春和爱的是孙苹丽,对梁惠珍的追求,不冷不热。不仅梁惠珍看上了夏春和,梁母也很喜欢他,这母女俩便一齐努力。梁母一动,整个司法厅,全都动了。夏春和因此面临一种选择,到底是选择权力还是选择美色。其实,这种选择并没有太大的意外,绝大多数人,会将权力摆在第一位。

    夏春和与梁惠珍结婚了,可很快他就发现,这桩婚姻并不幸福,根本原因在于,高干家庭那种优越性成为了巨大压力。婚后,夏春和与别、苹丽一直秘密来往,他们到底是一直没有断过,还是后来某种机缘,使得两人又走到了一起,外人并不知晓。孙苹丽有过一次短暂的婚姻,这段婚姻仅仅维持了十九个月。在孙苹丽怀孕三个月后,她离婚了,后来再没有结过婚,一个人带着儿子生活。

    夏春和同梁惠珍结婚后,仕途自然顺了起来,先担任科长,后来担任处长,不久又下派到地区担任司法局长、公安局长,不久又提拔为地级市副市长、市长。其间有十几年时间,夏春和并不住在雍州,这就为他和两个女人的交往提供了便利。他和梁惠珍生的是个女儿,学习极其优秀,大学毕业后,由舅舅带到了美国,在美国发展得相当不错。夏春和之所以在政坛显得干净,与他女儿收入极高大有关系。

    孙苹丽的儿子后来也去了美国。是不是通过夏春和的女儿弄过去的,外人并不清楚。陈运达肯定地说,别、苹丽的儿子,其实就是夏春和的儿子,这孩子陈运达见过,和夏春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孙苹丽之所以不再婚,大概也因为这一关系。

    三年前,梁惠珍办了内退,去美国和女儿一起生活,基本半年呆在美国,半年呆在国内。而孙苹丽在馨园买了一幢单独别墅,那里就成了夏春和的另一个家,只要梁惠珍生活在国外,他基本就住在那里。

    齐天胜实在忍不住,问陈运达,你说的,是不是文联那个引、苹丽?

    孙苹丽是文联副主席,齐天胜的老婆也是文联的干部,办公室副主任。齐天胜因此认识孙苹丽。一个极有魅力的单身女人。

    陈运达说,就是她。要不然,我为什么说需要你出面?你可以找一个晚上,和你爱人一起去拜访孙苹丽,然后非常巧地在那里碰到夏春和。夏春和一旦知道我们清楚他的这段隐私。绝对不敢和我们过不去。

    齐天胜大声叫妙,表示这几天就去馨固蹲点,一定让夏春和哑口无言。

    陈运达说,至于罗先晖,也可以用这种敲山震虎的办法。不过,要稍稍给他一点压力。罗先晖也有一套别墅,在雍江居,当时的售价,四百多万,现在已经涨到七百多万了。以罗先晖的工资,一辈子也买不到这样一幢别墅。他和夏春和还不同,夏春和有一儿一女在美国,都很成功,在国内替他们买套别墅,是小事一桩。罗先晖的儿子不太争气,没混出个人样,不得不依靠罗先晖的关系,赚点小钱。罗先晖的这套别墅,是别人送的。一般情况下,罗先晖并不去这幢别墅里住,只有双休或者节假日,才到那里去住一两天。他往往非常低调,不用自己的车,而是用老婆单位的车。陈运达让齐天胜准了罗先晖在那幢别墅的时候,上门去拜访,名叉上是汇报工作,实际上是暗示罗先晖,我知道你在这里。不过,对待罗先晖还不能像对待夏春和,仅仅这样拜访一下,效果不一定明显,还得有后着。后着就是让龙晓鹏去找罗先晖送礼。可以由齐天胜先去,两人谈着的时候。龙晓鹇提着礼品出现。

    齐天胜有点担心,问陈运达,罗先晖如果见他在场,将龙晓鹇轰出去怎么办?

    陈运达摆了摆头,说,不会。龙晓鹇和罗先晖很熟,过年过节,总是到他家送礼的,从来没有缺过。你以为龙晓鹏靠什么升起来的?罗先晖是龙晓鹏的岳父一手培养起来的。而且,罗先晖这个人很贪,多大的钱,他都敢收,何况一点小意思?

    齐天胜想了想,觉得陈运达这个釜底抽薪之计妙确实是妙,问题在于,执法大检查,是赵德良定的调子,夏春和和罗先晖敢顶吗?赵德良如果追这件事,他们怎么办?

    陈运达说,这个,就不是你操心的事了,让他们去操心好了。

    齐天胜问,雍州市党代会马上就要召开了,我们怎么办?

    陈运达略想了想,说,前期目标没有达到,原定在党代会上的动作,大动作得停下来,不能再搞了,否则,可能出大乱子。至于那个什么神呀瘟啊,他们有神仙办法,就由他们搞去,我们的重点,放在省里。

    齐天胜明白了,陈运达说的什么神呀瘟啊,指的肯定是温瑞隆。他当即说,我明白。

    雍州市党代会如期召开。

    会前,赵德良和彭清源都有些紧张,尤其是彭清源,担心有人借机搞魑,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召开预备会,反复做工作。

    党代会和人代会情况有些不同。党代会相对要纯粹一些,除了总结上一届的工作部署下一届的工作,选举只不过是走过场。选举共有两场,第一场,是由全体代表选出市委委员。市委委员有候选名单,代表只需要在选票上打勾就行。市委委员选举产生之后,才由市委委员进行第二轮选举,这一轮选举并不在大会上,而是大会闭幕之后的第一次会议上。这次选举的是常委,同样,常委是有候选名单的,只要市委委员的选举不出意外,常委的选举,出意外的可能徽乎其微。

    整个会议,最难把握的是选举市委委员。这一程序需要全体党代表投票选举。党代表的人数众多,来自不同的部门,谁投票谁不投票,很难控制。上面准备任命的市委书记,如果连市委委员都未能选上,那就是一次大的政治事故。至于市委委员选举常委,出现意外的可能就很小了,毕竟能够当选市委委员的人,都是权力场中人,出于手中的权力考虑,他们也绝对不敢和上级党委唱反调。

    赵德良很清楚,任何一种选举,无论国外的还是国内的,一定会有人搞事,不同在于搞的事大小或者手法的隐蔽性。可毕竟只是一级市党代会,他这个省委书记,不好表现得太过热心。会议开始之前,他分别找几个主要领导谈话,其中包括省委组织部长马昭武。赵德良委托马昭武列席雍州市党代会,实际是要他代表自己,密切关注雍州市党代会的良性推进。谁匍:知道,整个江南省的官帽,掌握在马昭武手里,今年是换届年,也是一次帽子的再分配盛会,除非你不想要自己手里的官帽了,否则,你就当心点,千万别闹事。

    马昭武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丝毫不敢大意,白天听会,晚上和彭清源以及市委组织部长刘常军分工,分别拜访各代表团,名义上是听取他们的意见,实际上是做工作以及了解动态,以便控制局面。

    赵德良也没有闲着,他还在考虑下一步的工作。

    换届年最大的政治就是班子的确定。各地级市的党代会,已经全部结束,党委的班子,已经确定,不会有大的变数。雍州市是市级班子里最后也是最大的一块蛋糕,盯着的人多,对未来几年整个江南省政治的影响力大,因而至关重要。此外,省级班子,目前还处于运作阶段,中组部并没有揭晓最后答案,这才是整个江南省最大的政治谜底。

    这个谜底,有些已经明确,比如省委书记赵德良,省长陈运达,除非出现巨大变故,否则难以改变。而原省委副书记游杰去世,他身后留下的职位需要递补,原常务副省长彭清源已去雍州当书记,由谁来补缺,同样没有明朗。除了有实力竞争这两个职位的人虎视眈眈之外,还有两个人物,是人们所关注的,一个是原闻州市委书记郑砚华,一个是雍州市长温瑞隆。

    郑砚华的闻州市委书记职务已经免去,曾经有传言说,他将担任副省长,中组部对他已经考察过了,可一直没有下文。温瑞隆担任雍州市长目前是第二届,任期还剩下两年,他最初的计划,是想趁着周昕若退下来的机会,升任雍州市委书记。这一计划落空后,他显得比较惶恐,政治上迅速倒向陈运达。这两个人物,很可能是未来江南省政坛的中流砥柱,同时,也是目前最大的变数。

    最初,赵德良确实考虑由郑砚华来担任副省长。副省长职位,空出了两个,一个是彭清源到雍州市后留下的常务副省长职位,这个职位是省委常委,在江南省政治格局中,地位很重要。另一个是原副省长尹越被双规后留下的。尹越原是江南省最年轻的副省长,曾经被认为是内定的接班人。

    赵德良的考虑是,用一个年轻有魄力的副省长,制肘陈运达,使得陈运达不至于太过分地抓权。可是,直接由郑砚华担任常务副省长,无论是在江南省内部还是在中组部,都有相当难度,将一个市委书记直接提拔为常务副省长、省委常委,跨度太大了些。如果仅仅只是让郑砚华担任副省长,在政府班子里,很可能被陈运达压制,根本起不到制衡陈运达的作用。

    至于温瑞隆,赵德良也会慎重考虑。温瑞隆还是有能力的,雍州市这些年的工作,上了一个大台阶,与温瑞隆有很大关系。赵德良自从来到江南省,就一直在考虑对温瑞隆的安排,他也有两方面顾虑。一是温瑞隆这个人,似乎和江南省官场的几股势力不即不离,又在雍州培养了一股自己的势力。如果重用他,对自己平衡整个江南官场,有利还是有害?他一时难以把握。二是温瑞隆和陈运达的关系,他始终没有摸透。陈运达将自己当成外来势力排挤,这是从一开始就摆出的姿态,整个江南官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假若将温瑞隆提拔,而温瑞隆又和陈运达联合,陈运达就如虎添翼,江南官场这盘棋,他赵德良就难以控制了。赵德良并非没有考虑温瑞隆,之所以一直没有行动,其实也是在等在看。

    赵德良等的看的,其实也就是温瑞隆和陈运达之间的关系明朗化。

    现在明朗化了吗?表面上看,确实是明朗化了,温瑞隆和陈运达走到了一起。赵德良早已经听到风声,这次陈运达所搞出的事,温瑞隆是参与了的,温瑞隆的得力干将邓初华,始终保持着和齐天胜、卢新华等人的接触。但是,这是不是说,温瑞隆的屁股,已经完全和陈运达坐上了一条板凳?似乎也不一定。

    仔细思考并且反复权衡之后,赵德良终于下定决心,让郑砚华和温瑞隆来一个调换,郑砚华去雍州当市长,温瑞隆到省里当副省长。

    找郑砚华谈话很简单。郑砚华的市委书记职务已经被允,先是闲置了一段时间,然后去中央党校学习。唐小舟给郑砚华打了一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雍州,赵书记想见见他。郑砚华当天就乘飞机赶了回来,第二天一上班,就等在唐小舟的办公室外候见。

    唐小舟领着郑砚华进入赵德良的办公室,赵德良从办公桌后站起来,绕过桌子,走过来主动和他握手,然后拉着他坐在沙发上。唐小舟泡了一杯茶,送给郑砚华。又给赵德良续了水。

    赵德良说,砚华同志,你好像闲了几个月了,没有闲出病来吧?

    正替赵德良续水的唐小舟说,他才没有闲,已经跑了好多地方,晒黑了不少。

    赵德良说,哦,都跑了哪些地方?

    郑砚华说了几个地方,都是江南省最偏远最落后的山区县,中央党校需要所有学员结合实际写一篇深刻的论文,他想写资源贫乏地区如何发展经济这样一个课题。

    赵德良问,你找到解决的办法了?

    郑砚华说,这件事,说起来非常复杂。但总体上说,我认为发展需要因地制宜。前些年,从中央到地方,大谈因地制宜,这些年,已经不再谈这个词了,大家谈的是招商引资,是上项目,或者发展生态环保产业,发展生态农业观光农业等。结果是大家一哄而上,有条件没条件,匍;搞一个大而全的规划。少的恰恰是因地制宜。有些地方,貌似是在因地制宜,实际上很可能是在瞎胡闹。比如说岳衡市,因为辖区内有岳衡湖,就弄出一个规划,要建国际环湖自行车赛道,以此拉动当地的旅游业。如果说,这个规划还有一点点可取之处的话,还有两个山区县开阳县和新源县,竟然要争建国际山地越野汽车拉力赛赛道。这些项目是好项目,问题在于,这些项目,适合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吗?如果立项了,赛道建起来了,一年两年,捞不到一次国际比赛,结果如何?这种可能,是完全存在的。

    赵德良点了点头,却没有对此表示态度。他很清楚,这些项目,是陈运达在背后支持。陈运达当省长,想出政绩,需要GDP数据,也比较喜欢搞具有巨大影响力的政绩工程。对此,赵德良是有看法的,却又不便对政府的事插手太多,因而没有表示意见。

    郑砚华沿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他说,针对这些华而不实的大项目,我着重研究了一些因地制宜的小项目,很有些体会。比如有一位农村大嫂养鹦鹅,现在已经养到了两千多对,每对每年纯利润二百元。她计划三年内发展到一万对的规模。解决二十个人就业,年利润高达二百万。我在这位大嫂的饲养场住了一个星期,认真仔细地考察过这一项目,觉得这是一个适合规模化发展的项目,如果政府出面,协调银行贷款并且在养殖用地等方面给予大力支持,完全可能将规模扩大到三五万对甚至上十万对规模。各方面条件成熟,达到千万的年利;闷,并不是一个很难达到的目标。别说是一个偏远乡镇,就算是一个偏远的资源贫乏县。年利注上千万的企业,都是大型企业。

    赵德良说,不错,农村经济要发展,需要的,就是这种项目。

    郑砚华说,还有一个项目,我是在岳衡湖边遇到的。岳衡湖边上有一个镇,生产了一种风干鱼,在当地四块钱一斤的白鲢,风干并且真空包装后,卖十块钱一条。那个镇有四五家这样的手工作坊,最大的,年产值二百多万,利注近百万,最小的年产值四十多万。这种风干鱼味道很好,在当地销路不错,是年节送礼的佳品。只可惜,销售范围有限,生产管理也是大问题。如果政府出面扶持,这样的项目,完全可以做大。我在想,假如我们全省每个偏远乡镇,有一两家这样的企业,这样的乡镇还会穷吗?

    赵德良说,你谈到的这些,也正是我考虑的。不过,我倒是觉得,这或许并不是是否因地制宜或者贪大求全求新求奇的问题,而是一个执政理念问题,到底是执政为民,还是执政为己。建环湖自行车赛道和山地越野车赛道,就不因地制宜了?我看不一定吧。环湖不是因地?山地赛车,不是因地?都是因地。是否制宜?也不一定。不过,你想一想,建一个环湖自行车赛道和建一家鹦鹚养殖场,哪一个项目更出效益?

    郑砚华说,那自然是建自行车赛道。建一个养殖十万对鹦鹅的养殖场,总投入不会超过两个亿,如果是循环投入的话,前期投资,可能只是几百万,至多千来万。就算投资千来万,对于一个县的GDP拉动,意义不是太大,甚至可以忽略不计。这也恰恰是我们的基层干部,对这类中小企业不热心不扶持的根本原因。相反,建一个环湖自行车赛道,仅仅只是一条环湖赛道,就需要投资几十亿,再加上周边的道路建设,服务设施建设以及其他配套,对当地6DP的贡献,可能是上百亿甚至几百亿。有了这几百亿的GDP增量,当地的官员,肯定就升上去了。至于以后几十年,当地财政是不是为这个项目还债,肯定没有人去管。

    赵德良说,问题就在这里。几千万的投资,能够为当地今后几十年时间里,每年带来几百甚至上千万的收益,可GDP上不来。执政者的那盘账,不太好看。因此,没有人愿意去扶持那些中小型企业。没有人愿意经营那些中小型项目。相反,动辄几十亿几百亿,可以今GPD猛增,是大政绩,谁都削尖脑袋去抢。这就是执政为己还是执政为民的不同。

    郑砚华说,赵书记高瞻远瞩。

    赵德良说,你不要给我戴高帽子了。你谈了偏远农村,那么,如果是城市呢?城市怎么发展经济?你有完整的思路吗?

    郑砚华不太明白赵德良何以有此一问,抬头看他,希望他有更进一步的解释。郑砚华之所以感到突兀是有道理的。当初,考虑让他担任副省长,估计赵德良早已经将这一意思透露给他了。决定副省长的职位,省委有很大的主动权,但这个职位决定之后,具体分工,则由省长决定。郑砚华曾和唐小舟一起分析过,觉得郑砚华一旦当上副省长,分管农村和农业的可能性最大。

    赵德良问,有点惊讶?

    郑砚华说,是的。

    赵德良说,这些年,你在闻州的成绩,省委是充分肯定的。所以,省委曾经有一个设想,准备给你加担子,让你到省里来工作。这个建议,主要是我提出来的,省委的几位主要负责同志,也都同意。所以,才会有你将闻州的工作交了,省里的工作还没有安排这样的局面。没有安排,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也可以说,是我个人的原因。我一直在考虑,让你到省里来工作,是不是最恰当的?如果不恰当,那么,还会不会有更恰当的位置?我之所以产生这样的想法,也是基于对江南省了解的更进一步深入。我这个人,说话不喜欢转弯抹角。江南省官场的情况,你比我更熟悉。如果换一个官场生态良好的省,让你到省里来工作,肯定是最恰当的。但在这里,在江南省,是不是最恰当的?我有点把握不准。省委是代表党在用人,如果将一个好党员好干部用错了位置,最后产生了不好的结果,甚至是毁了一个干部,那就是我们这些用人者对党和国家犯的错误。

    郑砚华十分审慎地说,我不十分明白赵书记的意思。

    赵德良说,那我这样说吧,雍州市市长和江南省副省长两个位置,对于你来说,哪一个更有利于你发挥?

    郑砚华几乎毫不犹豫地说,雍州市。

    赵德良更进一步问,那么,如果这两个位置让你来选择的话,你更愿意选择哪一个?

    郑砚华说,当然是雍州市。清源同志是我的老领导,我们更容易合作。不过。雍州市的班子,不是已经定了吗?

    赵德良说,好,你的态度,我已经知道了。你的那个调查报告,我还是希望你继续搞下去。如果可能的话,我要用一个工作组来推进这件事。

    至于和温瑞隆谈话,显然不可能像对待郑砚华一样,通知他来自己的办公室。市里正开党代会呢,这时候通知他来省委书记办公室,太敏感了。赵德良采取了另一种办法,先看望市党代会的代表,晚餐过后,住进了大会替他安排的房间。他往那里一住,彭清源和温瑞隆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即使是出于礼节,也一定要来拜访他。

    先来的是彭清源。两人先聊了一下党代会的情况,一切显得很平静,明天就要投票了,感觉不会出现意外,尤其是有赵书记来这里看望代表们,大家更不太可能搞小动作了。接下来,自然会谈到黎兆平案。彭清源说,他原以为,那天的会之后,那些人会借梯子下楼,将黎兆平放了,没想到,几天过去,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似乎还想坚持下去。看来,只能是执法大检查才可能起到威慑作用。

    彭清源问,省里的执法大检查,什么时候开始。

    赵德良说,可能还需要几天,出了点小状况,春和同志的痛风病犯了,住进了医院。既然如此,那不如再等等,看看情况。如果春和同志的病很快能好,还是由他和先晖同志一起抓这件事。如果过几天还不能好的话,那就由先晖同志和尚玲同志负责。

    接着,赵德良的话锋一转,问道,清源,你说,如果砚华同志来和你搭班子,你觉得会不会更好一些?

    彭清源显然愣了一下。雍州市的班子,当初省委常委会研究的时候,就存在一些遗留问题。省委组织部的意见,当然也是赵德良的意见,由彭清源担任市委书记。陈运达想将江南烟草集团的董事长王禺丹推上去当雍州市市长。让余丹鸿担任市委书记。没想到丁应平第一个发言,提名彭清源。陈运达只好退而求其次,放弃提名余丹鸿,转而支持温瑞隆,这也是后来温瑞隆和陈运达联合的原因。常委会上出现如此之大的分歧,赵德良也始料不及,他不得不采取了一个折衰的办法,将两个人选报到中组部。最后,由中组部确定了彭清源。

    彭清源心里也清楚,虽说报上去的是两个人,但中组部既然要支持赵德良的工作,自然比较倾向于他的意见。因为市委书记人选上出现了分歧,雍州市班子的其他人选,便没有讨论,搁置了。

    现在,赵德良突然提出由他和郑砚华搭班子,这说明,赵德良并没有疏忽温瑞隆已经当了两届市长一事。同时,新的麻烦又出现了。市长肯定是市委常委。可市委常委是要在党代会上确认的。明天就要票选市委委员了,有关郑砚华的人事问题,省委常委还没有讨论,明天肯定不可能参加雍州市的选举。那也就是说,即使郑砚华当选雍州市市长,也是一个非常委市长。

    彭清源试探地问,可是,瑞隆同志怎么安排?

    赵德良对此深思熟虑,说,我考虑让他和你对调一下,担任副省长,主持日常工作。

    彭清源稍想了想,心中暗自惊了一下,不得不叹服,赵德良这是一计釜底抽薪,奥妙之极。在陈运达临时搭起的权力联盟中,温瑞隆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角色,不说能撑起一半的天,至少能撑起五分之二的天。但是,温瑞隆和陈运达显然不是一路人,他们之所以能够走到一起,是因为彼此的利益。温瑞隆是想再往上走那么一点,陈运达呢?则是看到了温瑞隆的政治势力能够令自己的实力大增。赵德良轻轻一招,四两拨千斤,将温瑞隆往上这么一提,温瑞隆自然欣喜异常,陈运达却又不能不接受,与此同时,陈温联盟应声而解不说,党代会危机却被消弭于无形。

    这事要细琢磨,越琢磨越觉得有味。当初,温瑞隆和他争市委书记一职,赵德良干脆将两个人都报上去了,最终中组部确定的是他而不是温瑞隆。那时,赵德良是不是已经和中组部达成默契,由他担任市委书记而温瑞隆担任常务副省长?如果说,这一安排,在那时便已经形成,这里面就极其充分地体现了赵德良的政治智慧和政治人脉。温瑞隆如果当了市委书记,他会觉得,这个职位是自己努力得来的,绝对不会觉得这一职位与赵德良有关。未来的官场,两人之间,可能还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冲突或者磨擦。赵德良将两人一齐上报,最后由中组部确定,尽管这一结果绝对与赵德良有关,温瑞隆却无法认定赵德良在排挤自己。后来,他和陈运达走近,闹出一些事来,而赵德良在关键时刻,还是充分肯定了他的能力和政绩,将他提到了适当位置。这一提拔,就完全是赵德良作用的结果。

    轻轻一招,赵德良不仅安抚甚至收编了温瑞隆。还成功地将陈运达的努力化解于无形。尤其令人惊讶的是,由温瑞隆担任常务副省长一事,赵德良肯定和中组部达成了默契,而这一默契,竟然未透露半点风声,充分说明,赵德良和中组部高层关系之紧密。

    公开这一人事计划的时机,也是奥妙无穷。

    恰在此时公布,看起来,对郑观华不利,他至少在担任市长的第一年,无法担任市委常委。但这一不利因为有彭清源当市委书记,并不成为问题了。常委会的召集人是彭清源,他可以通知郑砚华列席,并且充分尊重他的意见。他的市长权力,并不会因为不是常委而架空。温瑞隆的情况,就不一样了。假若一开始便确定彭清源担任市委书记而温瑞隆担任常务副省长,那么,即将召开的省党代会,就一定要对温瑞隆在省委的任职有所安排。那样一来,温瑞隆就先是省委常委,后担任副省长。一步到位了。现在决定让温瑞隆担任常务副省长,党代会的盘子,已经确定,不太可能临时增补他为常委。那也就是说,和郑砚华一样,温瑞隆担任常务副省长期间,至少有一年不是省委常委。以后能否成为省委常委,还需要看他今后的表现。

    温瑞隆的省会市市长,是一个实职,权力非常之大,许多时候,就连省长也需要向他讨点小钱花。省会市的市长和副省长,是同一级别,都是副省级。由市长去当副省长,看起来只是平调。可是,如果当的是常务副省长,意义又不一样,常务副省长是省委常委,进了班子,毫无疑问就是升了。这样的结果,温瑞隆如果不愿意,那是傻瓜。但陈运达显然不太乐意,根本原因在于,原常务副省长是彭清源,彼此之间,出现了很多磨擦。好不容易彭清源走了,他自然乐于扶持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现在,提拔温瑞隆的不是陈运达,而是赵德良,陈运达便不得不怀疑,温瑞隆背着自己找过赵德良,他们之间做过政治交易。陈运迭会非常不希望提拔温瑞隆,却又不能表达丝毫反对。讨论此事时,无论他说什么,都会传到温瑞隆的耳里,稍有不慎,不仅无法保住与温瑞隆的同盟,甚至可能反目成仇。所以,除了举手赞成,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如此一来,两人之间,便种下了一根刺,以后工作中一旦发生不默契,这根刺就会发生作用。分歧一旦出现,赵德良作为旁边者,既可以隔岸观火,坐山观虎斗,以不变应万变:也可以暗中施力,推波助澜,关键时刻,对温瑞隆施以援手。现在看,陈运达是兵强马准,旗帜猎猎。终于有一天,人们发现赵德良和温瑞隆握着手站在同一个山头的时候,陈运达顿时就得面临树倒狐狲散的局面。

    至于本次党代会,那更是妙用无限。就算陈运达想在本次党代会上搞什么名堂,或者说,所有一切,均按陈运达的计划在进行。可这个计划,一定得靠温瑞隆来执行。陈运达本人一直在下面地市州担任职务,权力对雍州市的渗透很浅,更多的是通过温瑞隆来实现这一掌控。相反,温瑞隆是从雍州市起来的,在雍州官场根深叶茂。不管陈温之间,此前有什么政治交易,只要温瑞隆期待常务副省长,他都会全力以赴维护党代会的圆满。这就等于陈运达架起了一炉火,赵德良却悄悄地将炉膛下面的柴给抽走了。

    赵德良此举还有后着,温瑞隆即使当上了副省长,是否担任常务,还存在最后的分工问题。赵德良既可以施展权力,使得温瑞隆当不上副省长,也可以在分工的时候,不让他担任常务。如果这是下棋,赵德良的这步棋,部署了后面五六步,每一步,陈运达都穷于应付。

    赵德良还比自己小几岁,没想到,他玩政治竟然如此娴熟,彭清源惊叹不已。他当即说,我觉得这是最恰当的安排,比以前的安排更适合这两位同志的施展。

    赵德良说,既然你也认同,我就有底了。我估计瑞隆同志还等在外面。

    彭清源说,是的。他对我说过。

    赵德良让唐小舟通知温瑞隆过来。

    温瑞隆在对面唐小舟的房间里候见,进来时,彭清源还没有离开,彼此说了几句话。唐小舟请温瑞隆坐下,替温瑞隆沏上茶,然后送彭清源离开。

    将彭清源送到楼梯口,那里有一堆人迎着。唐小舟返回,进入房间,赵德良和温瑞隆的谈话已经开始。

    赵德良主动说,我到江南省的时间不长,这几年,我的主要任务,是了解江南省的情况。在江南省的干部队伍中,你我之间,交流可能比较少。今天机会难得,我们可以敞开心扉,好好地谈一谈。

    他这样一说,温瑞隆主动作检讨,说是他的主动性不够,向德良同志汇报少了。

    赵德良借汤下面,说,有关这一点,我还真要批评你。怎么说,我也是班长嘛,又是一个不太熟悉情况的班长,难道你不应该主动帮助我尽快熟悉情况?

    温瑞隆说,这确实是我认识上的错误。我之所以犯这样的错误,一是考虑自己人微言轻,二是想将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不给领导添麻烦。

    赵德良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典型的本位主义嘛,只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不考虑整个江南省的大局。你这个同志啊。接着,他的话锋一转,说,不过,对于你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还是理解的。如果我们党的每一个干部,全都在其位谋其政,我们的事业,也就要兴旺发达得多。

    温瑞隆说,德良书记,我知道你的批评是正确的。我也知道自己的缺点,我的缺点是与我的理念相关的,我比较推崇一种理论,就是角色理论。这种理论说,每个人在社会中都扮演着不同的角色,而人们最容易犯的错误,却是角色错位。这种错误,往往是不自觉的、习惯性的,许多时候甚至是有意的。大到国家与国家,小到人与人,相互间的矛盾,很可能都是这种角色错位引起的。许多时候,这种角色错位看起来不是什么大事,最多就是让对方有点不愉快。可后果,却是难以估计的。比如说,美国想当国际警察,而实际上,国际社会公认的警察是联合国,美国就犯了角色错位的错误。这种错误一旦出现,一些其他国家,就感到不舒服,因为你干涉了别国内政,将自己的国家价值观强加于他国之上。人与人之间,也同样如此。比如两个邻居,你在楼梯过道里摆了一盆花,看起来,是件小事,对任何人都不产生影响,甚至花开得很漂亮,还可以美化环境。可是,楼道是公共资源,你摆了这一盆花,就是占有了我的资源,使得你在邻居这个角色扮演中,凌驾于我之上了,我心里自然不痛快。于是,我出面找你交涉,希望你将这盆花搬走。你心里又不高兴了,为什么?因为我也角色错位了,我并不是居委会或者社区的领导,我找你交涉,有凌驾于你之上之嫌,你心里同样不痛快。彼此不痛快以后,邻里关系,就非常难以处理了。

    赵德良很清楚温瑞隆的意思,他这是在委婉地表达对角色的不满。赵德良说,你是对的。如果每个人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我们的社会,确实要和谐得多。之所以出现一些不和谐的因素,也恰恰是因为角色错位造成的。谈到角色,我倒有一种想法,如果省委考虑向中组部建议,给你换个角色,你认为,哪个角色更适合你的施展?

    温瑞隆愣了一下,看着赵德良。他见赵德良以一种非常真诚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便想好好思考一番。他思考有个习惯,抽烟。可是,赵德良是不抽烟的,他不得不干熬着。此时,出于习惯,他将手插进衣袋里摸了一把,又将手抽了出来。

    赵德良说,想抽烟?想抽就抽吧。

    温瑞隆歉疚地笑了笑,立即摆手,说,算了算了,没带烟。

    赵德良叫唐小舟去对面房间替温瑞隆拿烟,同时问他,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

    这算是什么问题?如果官场是像商场一样,可以任意选择,他宁愿选择国家主席或者总理,如果说这个级别不可以任意选择的话,他自然就会选择赵德良目前的角色,省委书记。再退一步吧,自然就是江南省省长或者雍州市市委书记了。可是,这样的话,他能说吗?赵德良这样问自己,是不是给自己设置一个陷阱?当然,这里面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赵德良准备给自己分点权力蛋糕。他说,我是组织的人,我服从组织的安排。

    赵德良说,今年是换届年,各级党委的班子配备,省委有个意见,并且已经基本惯彻执行。下一步,省委需要通盘考虑的,是各级政府班子的配备问题。有关这个问题,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温瑞隆的嘴张了张,暗想,原来是考虑雍州市政府班子。这个班子,还有什么好考虑的?死水一潭。原本老书记到了年龄,退下来之后,大家都指望着往前靠一靠,岂知关键时刻来了个彭清源,将所有人的梦全都击碎了。除了保持现状,还能有什么别的意见?温瑞隆说,我个人觉得,雍州市政府的班子。除了两个到龄退下来的,剩下来几位,是历年来最整齐的班子,平均年龄最小,学历最高,执行力最强,实绩嘛,也还不错。

    赵德良摆了摆手,制止了他,说,我不是问你雍州市,而是全省。比如说省政府。

    就省政府班子征求自己的意见?温瑞隆暗自一喜,难道说,赵德良有意愿让自己当省长?转而一想,这种可能性太小。陈运达的个人能力是很强的,他第一届省长的任期都还没满呢,又没有犯重大错误,尤其关键的是,一直以来的传言是,省政府班子除了郑砚华担任副省长之外,基本保持不变。既然如此,赵德良此话,用意何在?

    赵德良说,省委正在制定一个乡镇特色经济发展规划,这个规划的根本就是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地发展地方特色经济,重在增强地方经济的造血功能,创建真正意义上的造血经济而不是现在的输血经济。这个规划,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来执行,此前,我们曾考虑过一个人选,但我反复思考之后,有一种担心,怕执行方面出现问题,结果将一个好好的规划,搞得八不像。经过综合考察之后,我觉得,整个江南省,只有一个人适合担当这一重任。

    温瑞隆自然明白,赵德良所说的此前物色的人选,肯定是指郑砚华,而现在所说的只有一个人适合,显然是指他。他说,砚华同志,我是了解的,这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同志,年轻有活力,思维敏锐,思路开阔,勇于改革和创新。

    赵德良说,我不担心砚华同志的能力,我只是考虑,砚华同志这棵树,到底适合长在怎样的政治生态之中。当然,我同时也考虑,你瑞隆同志这棵树,适合长在怎样的政治生态之中。结果,我想到了一种可能,砚华同志,由闻州市委书记提拔到雍州市当市长或者省政府副省长,组织程序上不存在任何问题。你如果由雍州市长的位置变为江南省政府副省长,就有点大材小用了。所以,我考虑,还应该给你加点担子,清源同志不是到雍州当班长了吗?他离开之后,常务副省长的职位,便有两种可能,一是在现有的副省长中提拔,一是从外面提拔。我已经反复思考了很长时间,也和很多同志交换过意见,大家都认为,由你担任常务副省长,而由砚华同志担任你现在的职务,无论是对你还是对砚华同志,都是最好的。

    温瑞隆说,砚华同志担任雍州市长,确实比现在就去当个排名最后的副省长,更能发挥他的才干。

    赵德良问,那么,你呢?你自己怎样考虑?

    温瑞隆说,我服从省委的安排。

    赵德良说,这还不是省委的安排,只是我个人的一些考虑。当然,在此之前,我确实已经征求过一些同志的意见,但还没有拿到常委会上。我们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你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具体方案,需要省委常委会集体研究,然后还要报中组部批准。万一不是这样的结果,希望你要有开放的心态。

    温瑞隆转变得很快,当即表态说,请赵书记放心,我是一名党员,党的组织纪律,我是很清楚的。他这样说,既表示,赵德良所说,提拔他担任常务副省长,还需要组织讨论,他能理解,也同时暗示,雍州市党代会的事,你尽管放心,关键时刻,我不会给省委添乱。

    得知赵德良和陈运达之间有一番较量之后,龙晓鹏知道,最坏的结果出现了。

    向他透露此事的人,并不是陈运达这条线的人,而是罗先晖。罗先晖在电话中问他,黎兆平的案子,你到底有把握没有?

    龙晓鹏很清楚,罗先晖虽然是自己的靠山,却也是最软的靠山,他本人是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可在省委里面,他属于那种爹不疼娘不爱的人物,既没有得到赵德良的赏识,也没有加盟陈运达的阵营,在更高层,也没有过硬的靠山,像这样的人,目前的职位,大概也就到顶了,听说下一步要去政协,盘子已经定了。要指望他对自己有怎样的照应,可能性不大。正因为看到了这一事实,龙晓鹏才有些迫不及待地抱定陈运达的大腿。

    问题在于,发生了那样的事,陈运达的人,为什么不向自己透露半个字?哪怕齐天胜找他去给罗先晖送礼,也没有说明目的何在,他只是猜测,陈运达想用这种方法,将罗先晖控制或者逼退。

    各种迹象表明,自己已经身处政治悬崖的边缘,眼下这一关,能够顺利过去,一切都好说,万一过不去,最终的替罪羊,很可能是自己而不是别人。仔细思考之后,他明白了,自己的面前只有一条路,走得通,天宽地阔,走不通,那就是万劫不复。这条路,也就是不惜一切手段,撬开黎兆平的口,将他的罪名坐实。

    他曾经将所有希望寄托于公安部门,只要黎兆林被抓获,然后给黎兆平安上一个策划绑架的罪名,问题应该不大。那时,就算黎兆平受贿的犯罪事实不能确定,有了这起绑架案,也一样可以将黎兆平的精神防线彻底击毁。听说黎兆林自首,他有些遗憾,当即找到卢新华,希望他出面,将黎兆林交给市纪委。只要黎兆林落到了自己的手里。龙晓鹏就不怕他嘴硬。

    卢新华听了龙晓鹏的想法,认为这件事并不难。毕竟,邓初华是自己这边的人,他是常务副市长,又是公安出身,整个雍州公安部门,都是他以前的手下,他说话是有绝对力度的。于是,卢新华和龙晓鹏一起来找邓初华。

    邓初华在开党代会,住在宾馆房间里。党代会的组织工作,虽然由市委办公厅主持,卢新华作为市政府办公厅负责人,也参与了部分工作,对各位领导的安排,他十分清楚。去之前,卢新华给邓初华的秘书打了个电话。秘书说,邓市长不在房间,刚刚被温市长叫走了。卢新华和龙晓鹏只好在车里等,等到邓初华从温瑞隆的房间出来。才一起来见他。

    邓初华对他们十分热情,将他们迎进房间,又让秘书给他们沏上茶。接下来,龙晓鹏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邓初华的神情,却有极其细微的变化。

    如果他们早一个小时过来,或许邓初华会满足他们的要求。可是,他们错过了一个极其关键的时间。赵德良找温瑞隆谈话之后,温瑞隆在第一时间,将邓初华叫去了自己的房间。温瑞隆和邓初华的谈话时间非常短,仅仅只是将赵德良刚才和他谈话的内容通报了一下,然后向邓初华下达了两项命令:第一,必须保证明天的选举不出任何问题。第二,不再参与黎兆平一案,但凡陈运达那边有任何要求,能拖则拖,能避则避。

    邓初华回到房间,卢新华和龙晓鹏就找上门来了。邓初华的态度,也就可想而知。

    邓初华毕竟是个政治人物,应付这种局面的政治智慧是足够的。他说,最近因为开党代会,有些事没顾得上。黎兆林自首的事,我听说了,目前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还不是太了解。等党代会结束了,我过问一下这件事。

    离开之后,龙晓鹏便对卢新华说,邓市长的态度好像有点变化。会不会出了什么问题?

    卢新华并没有发现这一点,说,我没有觉得呀,你疑神疑鬼了吧?

    龙晓鹏对自己的感觉非常自信,他坚信事情在邓初华那里已经起了变化。这种变化,到底是什么引起的,他无从判断,极有可能是因为赵德良的那一席讲话。试想,执法程序大检查真的开始,并且查出黎兆平案存在问题的话,邓初华大概也难以独善其身吧。看来,很多事情在悄然变化,他龙晓鹏不能等一切成定局之后被动挨打。他一定要争取主动。

    这样拿定主意,龙晓鹏便暗中进行了一番部署。

    果然,此后几天,龙晓鹏数次和邓初华联系,都被以各种借口推脱。他毕竟无法直接联系到邓初华,只能将电话打给邓初华的秘书。邓初华的秘书总是说邓市长正在忙,不是和外商谈判,就是和领导视察,再不就是在开会。龙晓鹏根本无法直接和邓初华通话。问他的秘书,有关移交黎兆林的事,他的秘书说,邓市长没有对他说起过此事,他不是太清楚。他打电话催卢新华,卢新华证实这些天,邓初华确实很忙,叫龙晓鹏再等几天。

    卢新华可以等,龙晓鹏却不能等。他要接触黎兆林,有几种办法,一种是直接去找公安局,以黎兆林涉及反贪案为由,对他进行提审。一般情况下,公安局会予以大力协助。另一种方法,是通过正常途径,要求并案处理。所谓并案,并不是将两件案子并成一件案子,由一个机构调查。而是在这两起案件中建立一个联系机构,彼此互通信息。这两种方法,龙晓鹏都不需要,他要的是将人带走。可纪委没有关押人犯的场所,将人带走,存在很多不确定因素,公安部门不会同意。也没有先例。

    无计可施,龙晓鹏只能来硬的,去借,并且拿定主意来个刘备借荆州。他花了几天时间,已经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关押之所。只要黎兆林抓在自己手里,公安局就算找纪委找政法委,都没有用。此时对于龙晓鹏来说,是非常时期,不使用非常手段,他就完了。他想到了一个词,垂死挣扎,自己就属于垂死挣扎。

    拿定主意后,他当即办妥了提审手续,赶到刑警队要人。龙晓鹏的原打算是,黎兆林虽然是刑事案疑犯,自己作为纪委副书记,需要就另一桩反腐案件提审他,又有正常的提审手续,公安局方面,是不会拒绝的。此时,黎兆林一定关押在看守所,他拿到公安的相关手续后赶到看守所提人,再以纪检部门办案性质特殊,必须在看守所以外的地方审讯为由,将人带离,然后将黎兆林控制在自己手里。根本不还给公安局。

    到了刑警支队,龙晓鹏直接找到值班的副支队长。他和这位副支队长关系还不错,见面后一阵寒喧,说明来意。副支队长说,这没有问题,纪委的工作,我们应该积极配合。不过,这件案子不是我经办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太熟悉,你们等一下,我了解一下情况。副支队长打了几个电话,问了几个人,才弄清楚。

    任何一级政府部门,都存在一个分级管理问题,比如法院规定,案值多少才够上中级人民法院,不够级别,法院便会拒受。公安也是如此,市一级刑警支队,只负责重大案件,所谓重大案件,同样有硬性标;隹,比如涉案金额多少以上,或者死人三个以上的刑事案件等等。黎兆林这件案子,只不过是一桩极其普通的自首案,既没有死人,也没有一分钱涉案金额,如果不是顺手而为,就连区公安局刑警队都不愿接办,很可能由派出所接办了。另一方面,这种规定又有极大的伸缩性,如果上一级部门,愿意接收很普通的案件,别人也无可奈何。黎兆林是直接向冷青自首的,冷青事后向支队领导进行了汇报。支队领导听说没有勒索情节,限制受害人自由期间,并没有对其进行捆绑殴打等情节,加上受害人是自愿从雍州跑到三亚的,连过问的兴趣都没有了,对冷青说,行,你看着办吧。

    有支队领导这句话,冷青就看着办了。至于他到底怎么办的,这位副支队长以及支队里的其他领导,还真不清楚。毕竟是一桩小案子嘛,不知有多少比这大千倍万倍的案子积压在那里,没时间和精力去办呢,这么件小案子,谁肯投入人力物力?

    龙晓鹏明白了,这件案子在冷青冷大队长手里,刑警支队甚至根本没当一回事。要提审黎兆林,只有找冷青。龙晓鹏问副支队长,要不要在支队办提审手续?

    副支队长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案犯,手续就不必办了,直接去找冷青,让他找个人带你们去提审一下就行了。

    龙晓鹏又说,我和冷青不熟悉,希望副支队长打个招呼。

    毕竟熟人好办事,副支队长立即拿起电话,给冷青的大队拨了一个电话,问了一下情况,然后告诉龙晓鹏,冷青不在,出去办案了。副支队长已经和一个姓严的副大队长打招呼,要求他全力配合纪委的工作。

    因为有副支队长打招呼,又因为来的是市纪委副书记,官职比自己大得多,接待龙晓鹏时,严副非常热情。但说到具体案子,严副顿时面现难色。他说,这件案子太小了,谁都没当一回事。冷青显然也没太当一回事,因为犯罪嫌疑人直接向冷青自首,支队又将案子全权交给冷青侦办,其他人,便没有插手。像这种自首案,程序并不复杂,进行笔录,然后就将嫌犯送进看守所。事后,办案民警抽个时间,对有关案情复核一下,只要没有明显疑点,便可结案。现在纪委要提审黎兆林,别人还真帮不上忙,一定得联系冷大队长。不巧的是,冷大队长手里有几件大案子在办,目前正在外地出差。

    龙晓鹏听说冷青不在雍州,立即就要告辞离开。严副说,这种提审是小事,又是副支队长特别交待下来的,我可以给冷队打个电话,问清人关在哪间看守所,然后办个手续去提审一下。

    龙晓鹏说,还是算了。我自己会和冷大队长联系。说过之后,告辞离开。

    出得门来,王雷问他,为什么不同意严副给冷青打个电话。

    龙晓鹏说,我怀疑冷青根本就不是办什么案,而是有意躲着我们。如果给他打个电话,他随便找个理由说在外地的什么地方,拖过去了。

    王雷不太相信,问龙晓鹏,你为什么这样判断?

    龙晓鹏说,你没听说?我们见到的所有人,都认定这是一件很小的案子,根本不值一提。一件不值一提的案子,他们却动用了一位侦查专家。你不觉得奇怪吗?

    王雷还是不太明白,问谁是侦查专家。

    龙晓鹏说,雍州市有一个刑事警察,被人们说得神乎其神,很多媒体都登过他的故事。

    王雷说,是不是以前在学校当老师的?

    龙晓鹏说,就是这个人。我们不如明天再来,来早点,堵他。

    龙晓鹏堵了几天,没有堵到冷青,无计可施,不得不通过严副给冷青打电话。冷青早有准备,手机没有放在自己手中,而是交给了一位办案民警,那位民警说,冷队正在蹲守,现在不能接听电话。

    龙晓鹏怀疑,冷青在和自己玩花招,他既没有外出办案,也根本没有什么蹲守之类的行为,而是有意躲了起来。他之所以这样做,显然是背后有人指点。若真是如此,自己根本不可能得到黎兆林。既然这条路走不通,他不能吊死在这棵树上,一定得另想办法。

    回到办公室,龙晓鹏拉开抽屉,拿出一沓印好的逮捕证,掏出笔,开始填写。

    他填的第一个名字是陶向阳。陶向阳是黎兆平的司机,跟黎兆平已经有七八年时间。以前,黎兆平还没有提频道总监的时候,只是电视台的资深记者、副总编辑,并没有专车。可他有钱,私家车是电视台最好的,宝马。从那时起,陶向阳就给黎兆平当司机,薪水自然由黎兆平支付。后来,黎兆平有了职务,也顺带解决了陶向阳在电视台的工作。但陶向阳的工作,可能是电视台所有司机中最轻松的,大约有一半时间,是黎兆平自己开车。这件案子刚提出讨论的时候,龙晓鹏就曾建议,将其中几个人逮捕,其中第一个,就是陶向阳。

    签下这张逮捕证,他当即交给王雷去执行。接着,他又签下了第二张逮捕证。这次要逮捕的,是张云峰。张云峰虽然是陆敏的助手,但实际上,最早是跟着黎兆平做生意的,无论是黎兆平的生意,还是陆敏的生意,他应该最清楚。

    当初,他们讨论这个方案的时候,龙晓鹏有一系列建议。他的意思是,此案一定要分两步走,由他负责对黎兆平的双规,然后在市反贪局或者公安局组织一个专案组,将包括陆敏、陶向阳、张云峰在内的一系列涉案人员逮捕。通过一起经济案,将黎兆平的腐败案带出来。可是,他们担心如此一来,动静太大,反倒被动,否定了。

    现在,龙晓鹏是在为命运而战,说不定是最后一博,他只好破釜沉舟。

    前去抓张云峰的人离开之后,龙晓鹏又签下了好几张逮捕证,第一张,名字填的是陆敏,第二张,填的是陆澄,后面还有陆源、陆遥、曾娅莉、曾德春、曾德民。陆澄和陆源是陆敏的大哥和二哥,陆遥是陆敏的妹妹,曾娅莉是黎兆林的老婆,曾德春和曾德民,一个是曾娅莉的哥哥,一个是她的弟弟。逮捕证是签下了,但并没有立即行动,原因是龙晓鹏已经派不出人。

    将这几张逮捕证裁下来,收好,龙晓鹏想了想,又拿起笔,签下了两张逮捕证,一张填的是舒彦,另一张填的是巫丹。

    一开始,龙晓鹏就知道,陆敏绝对是黎兆平的软肋,只要攻下陆敏,黎兆平便会不击而渍。正是基于这一认识,他在第一次讨论计划的时候,便提出一个方案,先抓陆敏、张云峰和陶向阳三个人,然后再对黎兆平实行双规。可是,他的这一方案,当时就被否决了,那些人似乎觉得,只要有了五十万作为突破点,要办下黎兆平,并不是一件难事。龙晓鹏见这一建议没有被采纳,便又提出第二个方案,将黎兆平和陆敏一起抓,而不是将黎兆平和巫丹一起抓。毕竟目标是清水塘工程和融富中央国际项目,与这两大项目有关的一切,陆敏肯定清楚。几个人拿不定主意,决定先请示,然后再行动。令龙晓鹏不解的是,这个方案没有得到批准。上面给他的解释是,没有掌握陆敏行贿或者受贿的直接证据,抓她师出无名。

    龙晓鹏当时就指出,这个理由十分荒唐。什么叫师出无名?抓黎兆平师出有名吗?黎兆平会为了区区五十万毁了自己,杀了龙晓鹏也不会相信。凭着直觉,他早已经清楚,这一定是齐天胜那些人栽赃。既然在黎兆平身上可以无中生有,为什么就不能在他老婆身上无中生有?这种理由,根本站不住脚。除此之外,大概只有一个理由,和陆敏交往的那些高官太太们,有相当一部分,是自己这一阵营的,他们担心陆敏一旦进去,拔出罗卜带出泥,会有一大批官太太受到牵连,自己有可能引火烧身。

    签完这些逮捕证,龙晓鹏坐在办公桌后抽烟。他心里很清楚,这样干,是知法犯法,是极其严重的职务犯罪,一旦败露,恐怕不仅仅是坐牢的问题,很可能数罪并罚,自己的后半生,极有可能在监狱中度过。问题是,他已经无路可退,不能将黎兆平受贿案坐实,自己最终肯定会成为替罪羊,那时,结局不会比现在好多少。相反,如果他采取这种破釜沉舟的极端手法,真的拿到了黎兆平受贿或者行贿的证据,自己的行为,很可能就是一个方法问题,瑕不掩瑜,有关领导出面保自己,也就有了话说。

    在龙晓鹏所签的逮捕证中,有两张属于有备无患,一张是关于舒彦的,另一张是关于巫丹的。舒彦是律师,她介入此案,是从省检拿到批文的,自己要逮捕她,可以说完全师出无名。但既然是破釜沉舟,只要有必要,这一招,他还是要使出的。他担心的是,事情很可能会被上面制止,他可能被受到通缉,那时,他手中有这几张逮捕证,就属于一种应急准备。至于巫丹,更是一种准备。最初,他就曾建议将巫丹控制起来,可这一提议没有得到重视,结果,巫丹很快离开雍州去了香港。龙晓鹏不可能去香港抓巫丹,他之所以开出这张逮捕证,是考虑到万一哪一天,巫丹从香港回来了,他可以在第一时间控制巫丹,把她掌握在自己手里。

    事情到了这一步,龙晓鹏其实早已经后悔了。当初干这件事的时候,龙晓鹏不是不知道风险极大,同时,他也判断,强龙斗不过地头蛇,陈运达其人,是久经考验的官场老油子,在江南省官场根深叶茂,一般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就算赵德良是过江猛龙,也不得不对地头蛇投鼠忌器吧。此事如果成功,自己就可以一步进入常委。这个跨度非常之大,有些人一辈子都跨不过去。龙晓鹏之所以下了这个决心,与此大有关系。他很清楚,由纪委副书记直接升纪委书记的可能微乎其微。为了这一步历史性跨越,他决定赌一把。他也知道,在整个事件中,黎兆平成了最大的牺牲品,某些时候,他也会有一种深深的愧意。可官场的游戏规则就是如此,进入官场就像进入了劫场,个人的命运,都被这个场所控制,这就像进入江流,你一定要被水势控制一样。总有一些人,会被这个场所淹没,这是你必须承受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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