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翔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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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极生命体的护梦者爬到山头,从兜里捏出一张折叠了很多次的纸片,将其展开在绿色的草地上,做完这些,他擦擦汗,抬起头,看一眼天上流过的云,以及湛蓝色的天空。他小心翼翼地将纸叠成纸飞机的形状,这便是他的滑翔器。他给滑翔器安上扶手,握紧它,倒退几步,呼地俯冲下去,盘旋在天地之间。

    为了避免落到地面,他将一根绳索的一端栓在滑翔器上,另一端栓在某一朵云上。这样,他就能以云为原点画圆,照顾到梦境里每一个角落的安全。关于滑翔器的材质,他做了精心的选择,当然,这是经验的积累,有一次,他用铁皮做成滑翔器,将绳索栓在一颗星星上,那颗星星是钉在天空上的一颗钉子,质量非常好,由于他的滑翔器是采用比较重的金属,又由于钉子牢牢地钉在天上,使得天空坠开了几道裂纹,就像开裂的天花板,非常不美观。而梦境很快就完全消散,就像一个开裂了的鱼缸,水很快就会漏尽。

    护梦者必须保证梦境的完整进行,任何超越梦境物理规则的端倪都要提早报告。终极生命体由于自身完美的存在,它做的梦都瞬间创造一个现实的世界,这个世界会在几小时内生发、成长,并灭亡。为了避免噩梦的诞生,产生了护梦者这样的职业。

    由于护梦者在非常高的上空滑行,他眼中的世界只是建筑物以及地势的生灭变化。世界由初级阶段飞快地进化,类似于地球几百亿年的发展过程浓缩在几个小时的梦境里。护梦人非常期待一种叫做“人”的梦质出现。(注释:人在终极生命体的梦里并不像人类所能理解的那样是一种梦境主体,而是与其他物质等同的“梦质”)因为一旦出现这种梦质,梦境就会变得很有意思,那些简陋的茅庐飞快地进化,木质结构的建筑和砖石结构的建筑很快又被新的材质代替,同时,建筑的理念也在剧烈更迭。这一切都在飞速发展,就像一只不断生发着肢体,又不断自我吞噬的怪兽。

    护梦者对“人”非常好奇,由于他的位置太高,他只能看到建筑的变化,而不能看到人生活的细节。他开始使用更长一些的绳索,这样,他离地面的距离就大大缩短,便可以细看那些人类的生活变化。他看到了人类从猿类向人进化的每一个细节,生活的方方面面在改变,衣服、工具、文化。奇怪的是,他越接近地面,时间的行走就越缓慢,飞快进化的速度随着他不断加长绳索而减速。

    他离地面已经非常近,他甚至能够看清每一个人生命中的一瞬,就像是人一生中保留下来的一张底片,人没了,底片还在。他看到阔坐在黄花梨木椅上,端起盖碗悠然品茶的少爷。一缕檀香飘续成一根烟线,念珠频捻的小尼姑。一身华美又内敛的旗袍,端然静坐的少奶奶。大清早在院子里泼水打扫的使唤人。摇笔吟诗,被窗子镶成一幅静画的秀才。每一个画面的闪现,就像缓缓弹奏的钢琴,随着每个琴键的按动,不同的音色浮现又寂灭。

    滑翔器离地面越近,它所产生的影子所占的面积就越大。这完全破坏终极生命体的梦境平衡。又由于绳子的加长,圆形的周长增加,护梦者难以照顾梦境的全景。一些噩梦在犄角旮旯像种子一样生根发芽,最终发展成足以破坏梦境质量的怪物。护梦者被终极生命体们投诉,公司准备给护梦者开罚单,并且考虑将他辞退。

    护梦者爬到山坡,抬起手,微微遮住耀目的阳光,他缓缓地将兜里的一张纸片打开,叠成滑翔器,然后,将滑翔器与云朵连接的绳索扔掉,他后退,助跑,向地面划去。

    护梦者,id号:5587268,在工作中发生事故,未能及时脱离终极生命体破碎的梦境,因公殉职。

    护梦者落到地面,将滑翔器叠好,丢在清澈见底的河水里,他走到宅子前,向正在扫门口的使唤人打招呼,并问道:“请问,招长工么?”

    “多长的那种?”

    “很长很长的,就像,呃——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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