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东南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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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
焦仲卿：小吏，二十三岁。
刘兰芝：焦仲卿之妻，二十岁。
焦母：焦仲卿之母，五十二岁。
小姑：焦仲卿之妹，十五岁。
刘母：刘兰芝之母，五十四岁。
刘安上：刘兰芝之兄，三十岁。
李香梅：刘安上之妻，二十八岁。
狗儿：刘安上之子，六岁。
王婶：焦家的邻居，五十七岁。
车夫：赶车的，四十六岁。
杏儿：太守府的下人，十九岁。
莲儿：太守府的下人，十七岁。
钱妈：媒人，三十九岁。
五公子：太守之子，十七岁。
老翁：庄稼汉，七十一岁。
轿夫和下人各数人，都是男的。
时间：东汉建安年间
地点：庐州
第一幕
[幕启：虽说焦仲卿身为府吏，但家中并不阔绰。焦府的客厅布置得也挺简单，除了床（一种坐具）和几已找不到其它的家具了。几上摆着一壶茶，隐隐还冒着热气。
[床上坐着两位老太太，都是五十多岁的光景。年纪稍大一点的是王婶，面容慈祥，穿的衣服很朴素，但很干净。另一位便是焦母，头上隐约有些白发，面有愁云，身上穿得很体面，也很庄重。
[里屋传来织布的声音。
王婶:你家媳妇又在织布了？
焦母:是啊。她呆在家里也闷得慌，我就让她织织布，打发打发时间。
王婶:我听人说你家媳妇三天就能织成五匹布，真是巧手啊！
焦母:（笑了笑）别人乱说呢！她三天下来哪能织成五匹布？
王婶:这又不是偷鸡盗鸭的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也别否认了，这方圆数十里有谁不知道你家媳妇？（叹了口气）哪像我家媳妇，好吃懒做，加她织几匹布比登天还难。
焦母:不会吧？
王婶:怎么不会？叫她织起布来，甭说三天织五匹，就是三十天织一匹她都不行。这些话我都不敢到外面去说，怕人家笑话。
焦母:（惊讶，又平静下来）听人家说你家媳妇是大户人家的闺女。我想再过几年就不会这样了。
王婶:（叹气）只怕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
焦母:（安慰）怎么会呢？人家说，时间连石头都能磨成沙子，更何况是你家媳妇的一点性子呢？
王婶:恐怕她那点性子要入了土才能改。
焦母:（笑了笑）看你说哪去了。
王婶:说句心里话，你家仲卿在衙门里办事，俸禄也不少了，你也该叫你家媳妇停停手中的活了。
焦母:（点头）也对，也对。
王婶:说真的，我挺羡慕你的。生了这么个有出息的儿子，又娶了这么个貌美如花、勤劳巧手的媳妇。听说你媳妇在娘家时还学过裁衣、箜篌，识过字。
焦母:（喝了口茶）女人学这些东西干什么，只要能够侍奉好丈夫就行了。
王婶: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媳妇多才多艺，当丈夫的脸上也有光啊！
焦母:（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啊，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王婶:（领会了一半意思，惊讶）是不是那个？
焦母:（又叹了口气）是啊，都结婚两三年了，我还没抱到孙子。
王婶:（安慰）这种事情也不用急，得慢慢来。
焦母:（激动）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人家像我这种岁数都有好几个孙子了，而我（叹气）你说我能不急吗？
王婶:（喝了口茶）这倒也是。听人说东山有个送子娘娘庙，很灵的，不如你去求求吧！
焦母:（叹气）去过了。光上个月就去求了不下十次。
王婶:（好奇）怎么样？
焦母:（叹气）还能怎么样？求了支签
王婶:（追问）签上怎么说？
[身体不由自主地靠近焦母。
焦母:她的命太硬，注定命中无子。
[王婶泄了口气，身体回到原处。
王婶:（沉默了片刻）是该考虑考虑了。（欣慰）我家媳妇虽说别的不会，但生孩子倒是还行，进门三年就给我添了两个大胖孙子，搅得我是片刻也不得安宁。你知道吗，我那第二个孙子虽然小，但哭起来特别响，引得街坊邻居纷纷驻足，为的就是听我那孙子哭。
焦母:（羡慕）还是你福气好。（停了片刻，认真）你认识的人多，不如你帮我留心一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
王婶:（思索）姑娘倒是有一个，好像也十七了，只是（心有顾虑）
焦母:（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好，追问）只是什么？（心有顾虑）
王婶:（叹息）只是个农家姑娘，怕是配不上你家仲卿。
焦母:（顾虑消失了，欣喜）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农家姑娘怎么了？只要能为我添个大胖孙子就好了！
王婶:（点头）说的也是，说的也是。
焦母:（来了兴趣）到底是谁家的姑娘？
王婶:东村的秦家。
焦母:（肃然起敬）秦家？好人家啊！（思索）我想起来了，他们家好像有个女儿，好像叫罗敷。
王婶:（略有些兴奋）我说的正是她。你知道吗，那姑娘的手可巧了，绣的荷花比真的还要像，水灵水灵的。相貌更是好得没话说。
焦母:（欣喜而激动）你帮我上秦家说说去，我的大胖孙子就全靠你了。
王婶:（笑了笑）放心，这门亲事准成，人家还巴不得将女儿嫁到你家呢！
[刘兰芝上。衣着朴素，细步含笑而来。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
刘兰芝:（行礼）王婶、母亲。
焦母:（面有不悦之色）布都织好了？
刘兰芝:回母亲，都织好了。
王婶:（从床上下来）天色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焦母:（挽留）急什么，再坐一会儿。
王婶:哦，不了，下次再来吧！
刘兰芝:婶婶慢走。
王婶:兰芝，有空常来我家坐坐。
刘兰芝:（答应）哦。
[王婶下。
焦母:（从床上下来）天色也不早了，再过一个时辰仲卿就要回来了。你该做饭去了。
[刘兰芝站在原地不动。
焦母:（有些生气）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刘兰芝:听到了。
焦母:那你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
[焦母徐徐向卧室走去。
刘兰芝:母亲，您刚才和王婶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焦母:（停住脚步，回头。惊讶）什么？！
[小姑上。十五、六岁光景，长得可爱无比。
小姑:（向刘兰芝）嫂嫂，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兰芝不语。
小姑:（向焦母）母亲，发生
焦母:（向小姑）这儿没你的事。（喝斥）你给我回房去。
[小姑看了看刘兰芝和焦母，似乎明白了。
小姑:是，母亲。
[小姑下。
[焦母回到床上，坐好。
焦母:你都听到了？
刘兰芝:是的，母亲。
焦母:知道了也好，免得我再跟你说了。
[刘兰芝垂手站在焦母面前，沉默。
焦母:说吧！你准备怎么样？
刘兰芝:（如梦初醒）您是说我吗？
焦母:（点头）嗯。
刘兰芝:（坚强）既然您跟王婶都已经商量好了，那我留在这儿也没多大意思了。我打算明天一大早就走。
焦母:（惊讶）你是说你要
刘兰芝:没错。我说话算话，明天一大早我就离开你们焦家！
焦母:（欣喜）爽快！（真心）兰芝啊，你在我心中一直是个好媳妇，我也很喜欢你。可是，你知道吗？我们焦家需要一个孙子，我也是不得已啊！兰芝啊，你可别怪我啊！
刘兰芝:（噙泪）母亲，我求您别说了。
焦母:好，不说了。兰芝啊，明天你就要走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刘兰芝:（拭泪，抽噎）我，我
[焦仲卿与小姑上，匆匆忙忙，气喘吁吁。焦仲卿身高七尺，身穿官服，娇逸潇洒。
焦仲卿:（惊讶）娘子，你怎么哭了？
[刘兰芝以巾掩面回房，下。
焦仲卿:（不解）母亲，这
焦母:（打断了焦仲卿的话）仲卿，你回来了？
小姑:母亲，我去厨房做饭了。
[小姑向焦仲卿使了个眼色，下。
焦仲卿: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焦母:没什么事情。（招呼焦仲卿）来。坐到我这里来，好久没听你讲衙门里发生的奇人奇事了。
[焦仲卿垂手而立，不动。
焦仲卿: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乞求）母亲，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焦母:（严肃）早晚都得告诉你。算了，我就跟你明说了吧，我要替你休了兰芝！
[焦仲卿犹如受到了晴天霹雳，身体不由地颤动。
焦仲卿:母亲，我没听错吧！
焦母:你没听错。兰芝她也同意了，明天一大早就回娘家。
焦仲卿:（据理力争）兰芝她勤劳能干，宽厚待人，又孝顺您老人家，有什么不好？
焦母:她没有什么地方不好。
焦仲卿:（不解）那您为什么还要休她？
焦母:（用心良苦）我是为了你好。
焦仲卿:（愈加不解）为了我好？母亲，我听不懂您的话，您能说得清楚一点吗？
焦母:难道你就不想要个儿子？
焦仲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回母亲，我现在还不想要。
焦母:可我想要个孙子！
焦仲卿:母亲
焦母:（生气）你不要多说了。我已经托王婶到东村的秦家求亲去了。秦家有个姑娘叫罗敷，十七岁，各方面都很好，见了面你就知道了。
焦仲卿:母亲
焦母:（愈加生气）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吗？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多说也没用！
[焦仲卿跪倒在焦母面前。
焦仲卿:（哀求）母亲，看在我的份上，您就将兰芝留下来吧！
焦母:不行！
焦仲卿:（噙泪）您若休了兰芝，我就终身不娶！
焦母:（槌床，勃然大怒）为了一个女人，你竟敢威胁我，你这个不孝的逆子！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就凭你刚才的那句话，那个刘兰芝我休定了！
焦仲卿:母亲，我知道您最疼我了，从小到大无论我提出什么要求，您都会满足我的。（哽咽）您就大发慈悲，再依我这一回吧！
[焦仲卿跪着上前，在焦母面前磕头不止。
焦母:（视而不见）我什么事情都可以依你，就这件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依你的。（命令）快起来，都二十几岁的人了还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街坊邻居们都在看笑话呢！
[焦仲卿停止磕头，依旧跪着。
焦母:你听见没有，我叫你起来呢！
焦仲卿:您若不依我，我就长跪不起。
焦母:你到底起不起来？
焦仲卿:不起来。
焦母:古人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却为了一个女人长跪不起，你这没出息的东西！（声音颤动）你你气死我了！
焦仲卿:我没出息！我惹母亲生气了！我不孝！
焦母:（误认为焦仲卿悔悟）知错就好！知错就好！
[焦母下床扶焦仲卿。
焦母:仲卿，起来吧。
焦仲卿:（欣喜）这么说您答应留下兰芝了？
焦母:（脸阴沉下来，放弃扶焦仲卿）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留下她的。
焦仲卿:那我就一直跪着，直到您改变主意为止。
焦母:（拂袖离开）那你就一直跪着吧！
[小姑端着饭菜上。
小姑:母亲、哥哥，吃饭了。
[焦母上床，正襟危坐。
[焦仲卿匆匆起身，悄悄拭泪。
小姑:哥哥，你怎么了？
焦仲卿:（掩饰）没，没什么。
焦母:来，吃饭了。
[小姑将饭菜放好。
小姑:（向焦仲卿）嫂嫂怎么不出来吃饭？
焦仲卿:（看了看焦母的脸色）她身体有些不适。
小姑:（不理会焦仲卿，向房内）嫂嫂，该吃饭了！
[房内：你们先吃吧，我有些不舒服就不出来吃了。
小姑:（向房内）要不要紧？
[房内：没什么要紧的，一会儿就好了，你们先吃吧！
焦母:别管她了，先吃饭。
[焦仲卿机械地扒着饭，泪水扑簌而下，落到饭碗里。焦仲卿为了不让焦母与小姑看见，低着头。
[焦母为焦仲卿夹菜。
[三人无话。
焦仲卿:（放下筷子）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我先回房了。（起身）
焦母:（向焦仲卿）再多吃一点吧！
焦仲卿:（向焦母）哦，不了，我已经吃得很饱了。
焦母:（拿起一碗饭，夹了些菜放在上面）仲卿，兰芝一定饿了，你端进去给她吃吧。
焦仲卿:（接过饭碗）谢母亲。
[焦仲卿下。
焦母:（叹气）儿大不由娘啊！
小姑:（安慰）母亲，您别生气，身体要紧。哥哥他也不是故意惹您的。
焦母:（感慨）还是女儿贴心啊！你今年也十五了吧，再过两年也该嫁人了！
小姑:（撒娇）我今生谁也不嫁，就呆在家里服侍您。
焦母:（乐了）你这丫头的嘴巴怎么就跟抹了蜜似的。再过两年啊，你这张嘴巴就跟外人甜去了。趁你现在还没嫁人，我先甜个够。
小姑:（害羞）母亲，看您说到哪里去了！（娇嗔）您再说下去，我就不理您了。
焦母:好，好，不说了，不说了。（端起汤）你把这碗汤送到你嫂嫂房里去。
小姑:（起身，接过汤）是，母亲。
[小姑端着汤走进房中。
[房中的摆设也很简单，但因为房间小的缘故，又显得十分充实。靠窗口摆着一只梳妆台，上面放着一面铜镜，刘兰芝坐在铜镜前，梳理着头发，面带泪容。焦仲卿坐在榻上，低着头，一言不发。榻上有一条绣有孔雀图案的被子。几上摆着那碗饭，已没有了热气。
小姑:母亲叫我送碗汤来。
[刘兰芝拭了拭泪，站起身，接过汤，放到了几上。
刘兰芝:代我谢谢母亲。
小姑:（答应）哦。我先回房了。
刘兰芝:（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坐坐吧。
小姑:哦，不了。
[小姑向焦仲卿使了使眼色，焦仲卿低着头，没看见。小姑叹了口气，下。
刘兰芝:（看着饭菜，泪流满面）这是我在你们焦家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焦仲卿:（站起身来）不会的。今天她老人家心情不好，到了明天，或许她的气消了，就没事了。
刘兰芝:但这毕竟是“或许”假使没有“或许”呢？
焦仲卿: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你相信我！
刘兰芝:（哭）我也想相信你。可是，（指着几上的饭菜和汤）你看，你母亲拿这些剩菜剩饭给我吃，你看她是像有（哽咽）
焦仲卿:你别这样，或许她老人家是不经意才
刘兰芝:（打断焦仲卿的话）你别太天真了。
焦仲卿:（沉默了片刻）你为什么要同意？
刘兰芝:（抽噎）难道你要我让你母亲赶出去吗？（哭得更加厉害）
焦仲卿:（懊悔）我不是这个意思。
[焦仲卿上前抓住刘兰芝的手，却被刘兰芝挣脱了。
刘兰芝:（走到箱子前，从里面拿出东西）这是绣花齐腰短袄，会在夜里发光，这是红纱帐子，上面还挂着香囊，还有这个。（一件一件拿出来给焦仲卿看）这些东西秦罗敷她一定看不上，你就留着作纪念吧！以后你看到这些东西就等于看到我了（泣不成声）
[焦仲卿抛开这些东西，紧紧抱住刘兰芝。
焦仲卿:（流泪）我不要什么秦罗敷，我也不要这些东西，我要的只有你。（安慰）你暂且回娘家住些日子，我跟母亲再说说，她一定会依我的。你先忍受一段日子，不出十天半个月，我一定会用八抬大轿，敲锣打鼓地到你娘家来接你。
刘兰芝:（泪容上掠过一丝笑意，看很快又消失了）可是
焦仲卿:（虔诚）没有“可是”相信我，娘子。
[次日清早，鸡在外面叫，太阳刚出来，东边的朝霞染红了半边天。
[焦仲卿按照焦母的指示出门雇马车去了。
[刘兰芝打扮得很漂亮。脚上穿着绸鞋，头上戴着发光的玳瑁，腰间系着纨素的带子，耳朵上戴着珍珠耳坠。她又在铜镜前照了照，理了理头发，拭了拭泪容，补了补妆，这才迈着纤纤细步，走进了客厅。
[焦母端坐在床上，面无表情。
[小姑在一旁垂手侍立，手上拿着一条丝巾，时不时地拭拭眼泪。
刘兰芝:（行礼）母亲。
[焦母听着有些别扭，不回答。
[刘兰芝有些尴尬。
小姑:（悄悄提醒焦母）母亲，嫂嫂叫您呢！
焦母:（作恍然大悟状）哦。兰芝你叫我啊？
刘兰芝:我知道您听着不习惯。可是在我离开焦家之前，我还是焦家的媳妇，您还是我的婆婆。不管您喜不喜欢，我还是要叫一声“母亲”
焦母:（无言以对）兰芝，我我
刘兰芝:（回忆）我从小在乡间长大，也没有什么教养，能同仲卿结为夫妻，我感到很惭愧，连累了仲卿，也是您脸上无光
焦母:（打断刘兰芝的话）不要再说了。
刘兰芝:（固执）不，您让我在临走前把话说完。（继续回忆）当年，您送了许多娉礼到我娘家，我母亲和哥哥是又惊又喜。出嫁前，我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侍奉您老人家和仲卿，这些年来，我也这么做了。现在，我要回去了，今后我就再也不能侍奉您了，您要多保重。（笑了笑）不过我想，秦罗敷是个好姑娘，她一定会比我做得跟好的。（强忍住泪）
[焦母不语。
小姑:（噙泪，向刘兰芝）嫂嫂，我不让你走。
刘兰芝:（拭了拭泪，挤出一丝笑容）傻丫头，都长得跟嫂嫂一样高了，还哭鼻子。（用手比划一下）我刚进焦家的时候你才这么高，一晃眼的工夫都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从耳垂上取下耳坠，给小姑）这是嫂嫂出嫁时戴的，（回忆起出嫁时的热闹场面，泪流满面）如今也用不着了。嫂嫂也没什么给你的，这副耳坠你就收下留个纪念吧！
小姑:（小姑）嫂嫂！（收下耳坠，与刘兰芝抱头痛哭）我舍不得你！
刘兰芝: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母亲和你哥哥（泣不成声）
小姑:嗯（哽咽）
[焦母咳嗽了几声，刘兰芝与小姑分开，停止哭。
[焦仲卿上。
焦仲卿:母亲
焦母:（打断焦仲卿的话）马车雇好了吗？
焦仲卿:母亲，我我
焦母:（生气）我什么我？我问你话呢！马车到底雇好了没有？
焦仲卿:（突然跪下）母亲，您别赶兰芝走好不好？
焦母:（平静）你起来吧！我主意已定，你求我也没有用。
焦仲卿:母亲，难道您就这么心硬如铁吗？
焦母:不是我心硬如铁，我也舍不得。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刘兰芝:（向焦仲卿）你起来吧！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朝霞已经散去，阳光射了进来。
[外面出来马车声。
焦母:（向外面喊）车夫！车夫！
[车夫上。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朴实憨厚，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
车夫:（行礼）老夫人好。
焦母:马车都准备好了吗？
车夫:回老夫人，都准备好了。
焦母:（点头）好，好。
刘兰芝:（上前行礼）母亲，我走了，以后您要多保重身体。（拭泪）
[刘兰芝下。
车夫:（行礼）老夫人，我去了。
[车夫下。
[焦仲卿转身，往外走。
焦母:（叫住焦仲卿）你干什么去？
焦仲卿:（止步，回头）母亲，我想去送送兰芝。
焦母:（生气）你不是还要上衙门吗？
焦仲卿:（胆怯）我打算今日不上衙门了。
焦母:（大怒）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为了一个女人连衙门都不去了！（命令）你给我去换衣服，换好以后立刻去衙门！
焦仲卿:（下跪，哀求）母亲，兰芝都要走了，您就大发慈悲，让我去送送她，见她最后一面吧！
小姑:母亲，您就让哥哥送送嫂嫂吧！
焦母:（沉思了片刻）好吧，你去吧！记住早点回来！
焦仲卿:（欣喜）谢母亲！谢母亲！（迅速起身，向外面奔去）兰芝，你等等我！
——幕下
人物：
焦仲卿：小吏，二十三岁。
刘兰芝：焦仲卿之妻，二十岁。
焦母：焦仲卿之母，五十二岁。
小姑：焦仲卿之妹，十五岁。
刘母：刘兰芝之母，五十四岁。
刘安上：刘兰芝之兄，三十岁。
李香梅：刘安上之妻，二十八岁。
狗儿：刘安上之子，六岁。
王婶：焦家的邻居，五十七岁。
车夫：赶车的，四十六岁。
杏儿：太守府的下人，十九岁。
莲儿：太守府的下人，十七岁。
钱妈：媒人，三十九岁。
五公子：太守之子，十七岁。
老翁：庄稼汉，七十一岁。
轿夫和下人各数人，都是男的。
时间：东汉建安年间
地点：庐州
第一幕
[幕启：虽说焦仲卿身为府吏，但家中并不阔绰。焦府的客厅布置得也挺简单，除了床（一种坐具）和几已找不到其它的家具了。几上摆着一壶茶，隐隐还冒着热气。
[床上坐着两位老太太，都是五十多岁的光景。年纪稍大一点的是王婶，面容慈祥，穿的衣服很朴素，但很干净。另一位便是焦母，头上隐约有些白发，面有愁云，身上穿得很体面，也很庄重。
[里屋传来织布的声音。
王婶:你家媳妇又在织布了？
焦母:是啊。她呆在家里也闷得慌，我就让她织织布，打发打发时间。
王婶:我听人说你家媳妇三天就能织成五匹布，真是巧手啊！
焦母:（笑了笑）别人乱说呢！她三天下来哪能织成五匹布？
王婶:这又不是偷鸡盗鸭的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也别否认了，这方圆数十里有谁不知道你家媳妇？（叹了口气）哪像我家媳妇，好吃懒做，加她织几匹布比登天还难。
焦母:不会吧？
王婶:怎么不会？叫她织起布来，甭说三天织五匹，就是三十天织一匹她都不行。这些话我都不敢到外面去说，怕人家笑话。
焦母:（惊讶，又平静下来）听人家说你家媳妇是大户人家的闺女。我想再过几年就不会这样了。
王婶:（叹气）只怕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
焦母:（安慰）怎么会呢？人家说，时间连石头都能磨成沙子，更何况是你家媳妇的一点性子呢？
王婶:恐怕她那点性子要入了土才能改。
焦母:（笑了笑）看你说哪去了。
王婶:说句心里话，你家仲卿在衙门里办事，俸禄也不少了，你也该叫你家媳妇停停手中的活了。
焦母:（点头）也对，也对。
王婶:说真的，我挺羡慕你的。生了这么个有出息的儿子，又娶了这么个貌美如花、勤劳巧手的媳妇。听说你媳妇在娘家时还学过裁衣、箜篌，识过字。
焦母:（喝了口茶）女人学这些东西干什么，只要能够侍奉好丈夫就行了。
王婶: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媳妇多才多艺，当丈夫的脸上也有光啊！
焦母:（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啊，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王婶:（领会了一半意思，惊讶）是不是那个？
焦母:（又叹了口气）是啊，都结婚两三年了，我还没抱到孙子。
王婶:（安慰）这种事情也不用急，得慢慢来。
焦母:（激动）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人家像我这种岁数都有好几个孙子了，而我（叹气）你说我能不急吗？
王婶:（喝了口茶）这倒也是。听人说东山有个送子娘娘庙，很灵的，不如你去求求吧！
焦母:（叹气）去过了。光上个月就去求了不下十次。
王婶:（好奇）怎么样？
焦母:（叹气）还能怎么样？求了支签
王婶:（追问）签上怎么说？
[身体不由自主地靠近焦母。
焦母:她的命太硬，注定命中无子。
[王婶泄了口气，身体回到原处。
王婶:（沉默了片刻）是该考虑考虑了。（欣慰）我家媳妇虽说别的不会，但生孩子倒是还行，进门三年就给我添了两个大胖孙子，搅得我是片刻也不得安宁。你知道吗，我那第二个孙子虽然小，但哭起来特别响，引得街坊邻居纷纷驻足，为的就是听我那孙子哭。
焦母:（羡慕）还是你福气好。（停了片刻，认真）你认识的人多，不如你帮我留心一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
王婶:（思索）姑娘倒是有一个，好像也十七了，只是（心有顾虑）
焦母:（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好，追问）只是什么？（心有顾虑）
王婶:（叹息）只是个农家姑娘，怕是配不上你家仲卿。
焦母:（顾虑消失了，欣喜）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农家姑娘怎么了？只要能为我添个大胖孙子就好了！
王婶:（点头）说的也是，说的也是。
焦母:（来了兴趣）到底是谁家的姑娘？
王婶:东村的秦家。
焦母:（肃然起敬）秦家？好人家啊！（思索）我想起来了，他们家好像有个女儿，好像叫罗敷。
王婶:（略有些兴奋）我说的正是她。你知道吗，那姑娘的手可巧了，绣的荷花比真的还要像，水灵水灵的。相貌更是好得没话说。
焦母:（欣喜而激动）你帮我上秦家说说去，我的大胖孙子就全靠你了。
王婶:（笑了笑）放心，这门亲事准成，人家还巴不得将女儿嫁到你家呢！
[刘兰芝上。衣着朴素，细步含笑而来。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
刘兰芝:（行礼）王婶、母亲。
焦母:（面有不悦之色）布都织好了？
刘兰芝:回母亲，都织好了。
王婶:（从床上下来）天色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焦母:（挽留）急什么，再坐一会儿。
王婶:哦，不了，下次再来吧！
刘兰芝:婶婶慢走。
王婶:兰芝，有空常来我家坐坐。
刘兰芝:（答应）哦。
[王婶下。
焦母:（从床上下来）天色也不早了，再过一个时辰仲卿就要回来了。你该做饭去了。
[刘兰芝站在原地不动。
焦母:（有些生气）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刘兰芝:听到了。
焦母:那你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
[焦母徐徐向卧室走去。
刘兰芝:母亲，您刚才和王婶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焦母:（停住脚步，回头。惊讶）什么？！
[小姑上。十五、六岁光景，长得可爱无比。
小姑:（向刘兰芝）嫂嫂，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兰芝不语。
小姑:（向焦母）母亲，发生
焦母:（向小姑）这儿没你的事。（喝斥）你给我回房去。
[小姑看了看刘兰芝和焦母，似乎明白了。
小姑:是，母亲。
[小姑下。
[焦母回到床上，坐好。
焦母:你都听到了？
刘兰芝:是的，母亲。
焦母:知道了也好，免得我再跟你说了。
[刘兰芝垂手站在焦母面前，沉默。
焦母:说吧！你准备怎么样？
刘兰芝:（如梦初醒）您是说我吗？
焦母:（点头）嗯。
刘兰芝:（坚强）既然您跟王婶都已经商量好了，那我留在这儿也没多大意思了。我打算明天一大早就走。
焦母:（惊讶）你是说你要
刘兰芝:没错。我说话算话，明天一大早我就离开你们焦家！
焦母:（欣喜）爽快！（真心）兰芝啊，你在我心中一直是个好媳妇，我也很喜欢你。可是，你知道吗？我们焦家需要一个孙子，我也是不得已啊！兰芝啊，你可别怪我啊！
刘兰芝:（噙泪）母亲，我求您别说了。
焦母:好，不说了。兰芝啊，明天你就要走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刘兰芝:（拭泪，抽噎）我，我
[焦仲卿与小姑上，匆匆忙忙，气喘吁吁。焦仲卿身高七尺，身穿官服，娇逸潇洒。
焦仲卿:（惊讶）娘子，你怎么哭了？
[刘兰芝以巾掩面回房，下。
焦仲卿:（不解）母亲，这
焦母:（打断了焦仲卿的话）仲卿，你回来了？
小姑:母亲，我去厨房做饭了。
[小姑向焦仲卿使了个眼色，下。
焦仲卿: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焦母:没什么事情。（招呼焦仲卿）来。坐到我这里来，好久没听你讲衙门里发生的奇人奇事了。
[焦仲卿垂手而立，不动。
焦仲卿: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乞求）母亲，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焦母:（严肃）早晚都得告诉你。算了，我就跟你明说了吧，我要替你休了兰芝！
[焦仲卿犹如受到了晴天霹雳，身体不由地颤动。
焦仲卿:母亲，我没听错吧！
焦母:你没听错。兰芝她也同意了，明天一大早就回娘家。
焦仲卿:（据理力争）兰芝她勤劳能干，宽厚待人，又孝顺您老人家，有什么不好？
焦母:她没有什么地方不好。
焦仲卿:（不解）那您为什么还要休她？
焦母:（用心良苦）我是为了你好。
焦仲卿:（愈加不解）为了我好？母亲，我听不懂您的话，您能说得清楚一点吗？
焦母:难道你就不想要个儿子？
焦仲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回母亲，我现在还不想要。
焦母:可我想要个孙子！
焦仲卿:母亲
焦母:（生气）你不要多说了。我已经托王婶到东村的秦家求亲去了。秦家有个姑娘叫罗敷，十七岁，各方面都很好，见了面你就知道了。
焦仲卿:母亲
焦母:（愈加生气）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吗？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多说也没用！
[焦仲卿跪倒在焦母面前。
焦仲卿:（哀求）母亲，看在我的份上，您就将兰芝留下来吧！
焦母:不行！
焦仲卿:（噙泪）您若休了兰芝，我就终身不娶！
焦母:（槌床，勃然大怒）为了一个女人，你竟敢威胁我，你这个不孝的逆子！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就凭你刚才的那句话，那个刘兰芝我休定了！
焦仲卿:母亲，我知道您最疼我了，从小到大无论我提出什么要求，您都会满足我的。（哽咽）您就大发慈悲，再依我这一回吧！
[焦仲卿跪着上前，在焦母面前磕头不止。
焦母:（视而不见）我什么事情都可以依你，就这件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依你的。（命令）快起来，都二十几岁的人了还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街坊邻居们都在看笑话呢！
[焦仲卿停止磕头，依旧跪着。
焦母:你听见没有，我叫你起来呢！
焦仲卿:您若不依我，我就长跪不起。
焦母:你到底起不起来？
焦仲卿:不起来。
焦母:古人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却为了一个女人长跪不起，你这没出息的东西！（声音颤动）你你气死我了！
焦仲卿:我没出息！我惹母亲生气了！我不孝！
焦母:（误认为焦仲卿悔悟）知错就好！知错就好！
[焦母下床扶焦仲卿。
焦母:仲卿，起来吧。
焦仲卿:（欣喜）这么说您答应留下兰芝了？
焦母:（脸阴沉下来，放弃扶焦仲卿）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留下她的。
焦仲卿:那我就一直跪着，直到您改变主意为止。
焦母:（拂袖离开）那你就一直跪着吧！
[小姑端着饭菜上。
小姑:母亲、哥哥，吃饭了。
[焦母上床，正襟危坐。
[焦仲卿匆匆起身，悄悄拭泪。
小姑:哥哥，你怎么了？
焦仲卿:（掩饰）没，没什么。
焦母:来，吃饭了。
[小姑将饭菜放好。
小姑:（向焦仲卿）嫂嫂怎么不出来吃饭？
焦仲卿:（看了看焦母的脸色）她身体有些不适。
小姑:（不理会焦仲卿，向房内）嫂嫂，该吃饭了！
[房内：你们先吃吧，我有些不舒服就不出来吃了。
小姑:（向房内）要不要紧？
[房内：没什么要紧的，一会儿就好了，你们先吃吧！
焦母:别管她了，先吃饭。
[焦仲卿机械地扒着饭，泪水扑簌而下，落到饭碗里。焦仲卿为了不让焦母与小姑看见，低着头。
[焦母为焦仲卿夹菜。
[三人无话。
焦仲卿:（放下筷子）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我先回房了。（起身）
焦母:（向焦仲卿）再多吃一点吧！
焦仲卿:（向焦母）哦，不了，我已经吃得很饱了。
焦母:（拿起一碗饭，夹了些菜放在上面）仲卿，兰芝一定饿了，你端进去给她吃吧。
焦仲卿:（接过饭碗）谢母亲。
[焦仲卿下。
焦母:（叹气）儿大不由娘啊！
小姑:（安慰）母亲，您别生气，身体要紧。哥哥他也不是故意惹您的。
焦母:（感慨）还是女儿贴心啊！你今年也十五了吧，再过两年也该嫁人了！
小姑:（撒娇）我今生谁也不嫁，就呆在家里服侍您。
焦母:（乐了）你这丫头的嘴巴怎么就跟抹了蜜似的。再过两年啊，你这张嘴巴就跟外人甜去了。趁你现在还没嫁人，我先甜个够。
小姑:（害羞）母亲，看您说到哪里去了！（娇嗔）您再说下去，我就不理您了。
焦母:好，好，不说了，不说了。（端起汤）你把这碗汤送到你嫂嫂房里去。
小姑:（起身，接过汤）是，母亲。
[小姑端着汤走进房中。
[房中的摆设也很简单，但因为房间小的缘故，又显得十分充实。靠窗口摆着一只梳妆台，上面放着一面铜镜，刘兰芝坐在铜镜前，梳理着头发，面带泪容。焦仲卿坐在榻上，低着头，一言不发。榻上有一条绣有孔雀图案的被子。几上摆着那碗饭，已没有了热气。
小姑:母亲叫我送碗汤来。
[刘兰芝拭了拭泪，站起身，接过汤，放到了几上。
刘兰芝:代我谢谢母亲。
小姑:（答应）哦。我先回房了。
刘兰芝:（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坐坐吧。
小姑:哦，不了。
[小姑向焦仲卿使了使眼色，焦仲卿低着头，没看见。小姑叹了口气，下。
刘兰芝:（看着饭菜，泪流满面）这是我在你们焦家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焦仲卿:（站起身来）不会的。今天她老人家心情不好，到了明天，或许她的气消了，就没事了。
刘兰芝:但这毕竟是“或许”假使没有“或许”呢？
焦仲卿: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你相信我！
刘兰芝:（哭）我也想相信你。可是，（指着几上的饭菜和汤）你看，你母亲拿这些剩菜剩饭给我吃，你看她是像有（哽咽）
焦仲卿:你别这样，或许她老人家是不经意才
刘兰芝:（打断焦仲卿的话）你别太天真了。
焦仲卿:（沉默了片刻）你为什么要同意？
刘兰芝:（抽噎）难道你要我让你母亲赶出去吗？（哭得更加厉害）
焦仲卿:（懊悔）我不是这个意思。
[焦仲卿上前抓住刘兰芝的手，却被刘兰芝挣脱了。
刘兰芝:（走到箱子前，从里面拿出东西）这是绣花齐腰短袄，会在夜里发光，这是红纱帐子，上面还挂着香囊，还有这个。（一件一件拿出来给焦仲卿看）这些东西秦罗敷她一定看不上，你就留着作纪念吧！以后你看到这些东西就等于看到我了（泣不成声）
[焦仲卿抛开这些东西，紧紧抱住刘兰芝。
焦仲卿:（流泪）我不要什么秦罗敷，我也不要这些东西，我要的只有你。（安慰）你暂且回娘家住些日子，我跟母亲再说说，她一定会依我的。你先忍受一段日子，不出十天半个月，我一定会用八抬大轿，敲锣打鼓地到你娘家来接你。
刘兰芝:（泪容上掠过一丝笑意，看很快又消失了）可是
焦仲卿:（虔诚）没有“可是”相信我，娘子。
[次日清早，鸡在外面叫，太阳刚出来，东边的朝霞染红了半边天。
[焦仲卿按照焦母的指示出门雇马车去了。
[刘兰芝打扮得很漂亮。脚上穿着绸鞋，头上戴着发光的玳瑁，腰间系着纨素的带子，耳朵上戴着珍珠耳坠。她又在铜镜前照了照，理了理头发，拭了拭泪容，补了补妆，这才迈着纤纤细步，走进了客厅。
[焦母端坐在床上，面无表情。
[小姑在一旁垂手侍立，手上拿着一条丝巾，时不时地拭拭眼泪。
刘兰芝:（行礼）母亲。
[焦母听着有些别扭，不回答。
[刘兰芝有些尴尬。
小姑:（悄悄提醒焦母）母亲，嫂嫂叫您呢！
焦母:（作恍然大悟状）哦。兰芝你叫我啊？
刘兰芝:我知道您听着不习惯。可是在我离开焦家之前，我还是焦家的媳妇，您还是我的婆婆。不管您喜不喜欢，我还是要叫一声“母亲”
焦母:（无言以对）兰芝，我我
刘兰芝:（回忆）我从小在乡间长大，也没有什么教养，能同仲卿结为夫妻，我感到很惭愧，连累了仲卿，也是您脸上无光
焦母:（打断刘兰芝的话）不要再说了。
刘兰芝:（固执）不，您让我在临走前把话说完。（继续回忆）当年，您送了许多娉礼到我娘家，我母亲和哥哥是又惊又喜。出嫁前，我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侍奉您老人家和仲卿，这些年来，我也这么做了。现在，我要回去了，今后我就再也不能侍奉您了，您要多保重。（笑了笑）不过我想，秦罗敷是个好姑娘，她一定会比我做得跟好的。（强忍住泪）
[焦母不语。
小姑:（噙泪，向刘兰芝）嫂嫂，我不让你走。
刘兰芝:（拭了拭泪，挤出一丝笑容）傻丫头，都长得跟嫂嫂一样高了，还哭鼻子。（用手比划一下）我刚进焦家的时候你才这么高，一晃眼的工夫都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从耳垂上取下耳坠，给小姑）这是嫂嫂出嫁时戴的，（回忆起出嫁时的热闹场面，泪流满面）如今也用不着了。嫂嫂也没什么给你的，这副耳坠你就收下留个纪念吧！
小姑:（小姑）嫂嫂！（收下耳坠，与刘兰芝抱头痛哭）我舍不得你！
刘兰芝: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母亲和你哥哥（泣不成声）
小姑:嗯（哽咽）
[焦母咳嗽了几声，刘兰芝与小姑分开，停止哭。
[焦仲卿上。
焦仲卿:母亲
焦母:（打断焦仲卿的话）马车雇好了吗？
焦仲卿:母亲，我我
焦母:（生气）我什么我？我问你话呢！马车到底雇好了没有？
焦仲卿:（突然跪下）母亲，您别赶兰芝走好不好？
焦母:（平静）你起来吧！我主意已定，你求我也没有用。
焦仲卿:母亲，难道您就这么心硬如铁吗？
焦母:不是我心硬如铁，我也舍不得。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刘兰芝:（向焦仲卿）你起来吧！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朝霞已经散去，阳光射了进来。
[外面出来马车声。
焦母:（向外面喊）车夫！车夫！
[车夫上。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朴实憨厚，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
车夫:（行礼）老夫人好。
焦母:马车都准备好了吗？
车夫:回老夫人，都准备好了。
焦母:（点头）好，好。
刘兰芝:（上前行礼）母亲，我走了，以后您要多保重身体。（拭泪）
[刘兰芝下。
车夫:（行礼）老夫人，我去了。
[车夫下。
[焦仲卿转身，往外走。
焦母:（叫住焦仲卿）你干什么去？
焦仲卿:（止步，回头）母亲，我想去送送兰芝。
焦母:（生气）你不是还要上衙门吗？
焦仲卿:（胆怯）我打算今日不上衙门了。
焦母:（大怒）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为了一个女人连衙门都不去了！（命令）你给我去换衣服，换好以后立刻去衙门！
焦仲卿:（下跪，哀求）母亲，兰芝都要走了，您就大发慈悲，让我去送送她，见她最后一面吧！
小姑:母亲，您就让哥哥送送嫂嫂吧！
焦母:（沉思了片刻）好吧，你去吧！记住早点回来！
焦仲卿:（欣喜）谢母亲！谢母亲！（迅速起身，向外面奔去）兰芝，你等等我！
——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