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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种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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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洁白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在飘洒的雪里。

    街上雪中行人小心地行走,少些昔日的游荡情致。也许北风凛冽绞乱了世界的平静,匆匆忙忙的身影是一种凌乱人生的速写。皮鞋踏在雪地上咯吱咯吱,要小心脚底才不至于摔倒,地面上有些冻,显得滑溜溜的。

    虽然没有风,股股寒气直往脖领里钻,我缩着头,甚至后悔没把妻子递过来的围巾围上。我通常不戴围巾,我耐寒冷。妻子说我的身体就象一炉火似的,如果是酷夏,我四处回避燥热,汗从脖子的耳根处窜出来。那时候,我就想做个女人,女人是耐热的。但是冬天,冰天雪地的就是我们的天下了,别人穿皮衣我还穿着那件红毛衣,新织的毛衣总显得很暖和,自我感觉很好。现在,我就非常感激妻子,总适时地把我打扮得象个孩子,一个漂亮的男孩。

    但是我不喜欢那条毛围巾,妻子从对门的织衣店里取出来的时,我就说不喜欢戴,因为毛衣的灰颜色,而织衣店的老爷们笑的时候,我就想男爷们也织毛衣,该是多么愚蠢的事业。

    涂抹着各类广告的公共汽车花花绿绿象一个流动的鞋盒子从远处滑过来,慢慢地靠在站上。我挤上车向投币箱投上几枚硬币。无人售票省去许多麻烦,不需要说到那里去,只要投上适当的硬币,可以做一站,也可以乘一程,只要你认为需要。

    人生的驿站总不如无人售票车,比如婚姻只要搭乘快车,就要坐到终点。似乎这也成了问题,现代婚姻快车太多的缘故,有的人坐一站就想着下了车再转车,有的甚至只是随便搭乘,一点儿也不嫌麻烦。同事赵子立就已经乘了三趟婚姻快车,至今他还不知道那一辆车更适合他坐到终点。自己是否也想过转车,在我的心里始终是个谜。

    车厢里拥挤的透不过气,人总是选择温暖的一面,雪天里冷,车子里倒暖和些。我胸前的一位少妇人把风衣裹紧的时候,她的手包从肩上滑脱,当她再度抬起头时,那女人的肘碰着了我的右手。妇人的耳环闪着金光在我的睛前打晃,发髻由艺术造型的塑料发卡束着。我下意识地不去非分之想。当男人寂寞的时候他无法排解女人的诱惑。化妆品的清香味麻醉了我的神经,我忍受着不被眼前女人诱惑的痛苦,目视着前方。

    其实了解自己的应该是妻子,但是如果妻当面提起关于我和女人的故事时,我就会口齿牙硬地坚决否认,甚至不惜赌咒。每个男人都会如此,把自己对另外一位女人的好感压抑在最底层;如果给他个机会,好象小鸟样出笼,逃离妻子的坚厉目光,他的心就会澎湃起来,哪怕那个女子与他控肩而过,或者有“三条”人命。这就好比好酒者对宴请的奢好,即使宴请的毫无意义,也要找出充分的理由出门。

    二

    婕是否见我,至今还是个末知数。对我来说去会见婕是个冒险,没有任何理由给人说到郊外找婕,告诉她,我夜里做了一个可怕的梦,不祥的梦。她会相信吗?说在夜里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她就会笑起来,或者是讥讽。她总是把别人认为应该如此的事情看得非常低劣,那么不可信。但是我真地做了一个关于她的梦:她的牙很细很白。看上去却象秦兵马俑那样整齐化一。我的脑子里出现了尸骨的颜色。梦中的景象就是雪白的尸骨,我浑身都是冷汗,这时梦便结束了。凄凉的月光透过窗帘,我望着朦胧的天花板,模湖的看到一排细密的牙。明天,天一亮,我就决定去找她。

    汽车吱吱呀呀地停了下来。

    “前边撞车了。”有人叫着。

    “撞伤了一个人。”另一个男人说。

    雪天路滑,撞车也许是意料中的事。我想伸出头看看,无奈胸前的女人一动不动昂头站着,她对眼前发生的事情莫然视之,我只好听着人们议论雪天中的事件。

    我好象为自己找到一个艳丽的借口,我要见见婕,当初她给我地址时,我看出来,她有些傅衍我,眼角里有一种不信任感,而我了解她的地址是因为她的背景。当初我不知道是因为她长的太美,太招人喜欢,还是因为酒店老板给讲她的故事太多的缘故。她也似乎从人们的介绍中了解到我是个作家,一个专门写文章登报和编些故事和小说的人。我相这也许是一种缘份,以至于夜里我做上了关于她的梦。

    三

    同事小b拍着桌子说“哥们,贵宾楼见。”

    我感到自己的想法被人看穿的难堪。每个男人好象都不愿回到黄面婆似的女人身边,家象牢笼而酒楼和舞厅则是男人的自由世界,不仅可以自由思想随便开小差,还可以浪漫地度过一个夜晚。

    一脸好络缌胡子的酒店老板是个表情严肃,作风正派,不大看重女孩的那类成熟男性。有一天他给我介绍新来的婕时,说她很勤快、有眼色,话语里快活,好象新来的婕很中他的意。我看见婕时,眼前突然一亮。我思量我曾经在某个地方的乡下见到过这个姑娘,当我反复思索我所去过的地方找不到这个姑娘的影子,断定我认识的女孩子没有她时,我就感到她给人的第一印象总是很特别。

    那个看上去的姑娘太丰富了,总好象被许多的人涂改涂写过。长发披肩,粉脸朱唇,眉宇间却有一股对人入骨的冷酷,也许她对什么事或者什么人恨的太多恨得太深,刻骨铭心,从她眼睛里喷出的寒气逼人。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我认为女人应该象一本书,有不太长但非常迷人的情节。直到婕邀我跳舞时,我才发现这本书其实也还算迷人的。我说了这一句笑话,引得的大家轰然大笑。这话把堵在我们之间陌生无形之柏林墙拆除了。她拒绝了我的幽默。她的眼神告诉我一种令人无法抵制的敌视,这对我的印象同样也非常深。而我也没有和她下池跳舞。

    老板告诉我,婕的情人抛弃了她,她和情人同居,她的情人是个无业游民,靠赌和偷过活。

    我心中生出一种莫明其妙的感觉,也许她企图挽救她的情人。事实上我后来了解到婕的确在用她的爱感化她的情人,结果受伤害的是她。婕的情人把她的财产席卷一空和另外一个人女人姘居了。

    四

    汽车驶向郊区,冬天的雪把星湖岛城雕塑般的房屋、树木、横穿新北大街的菜市重现出原始的灰调子,点点白雪仿佛古雕中浮起的氧化物。

    我和她认识纯熟偶然,我敬过她一次酒,她拒绝了。后来我看到有一个青年在和她说话时,那青年白了我一眼就走了,婕的脸很红,很难为情。我问她,她什么也没说。那一次,之后她要我看她的日记。说我是个好人。我被她的悲凄经历所打动之前,我们只是陌路上的友善交往。

    有一回她用我帮忙写诉状,后来又不用了。我也没问为啥要写诉状,准备要告哪一个。读完她的日记才了解到婕在痛若的决择:是否把自已的继父送上审判台,这问题始终折磨着她。

    我总是感到震惊:她不能死!我的小说还能给她生命的希望。但是我的小说和我的梦象是一种预兆。我希望婕的选择是朝向美丽的阳光。一丝解脱的努力,去开始新的生活。

    我从来不相信梦,梦是虚拟的,一种神秘的幻觉。

    我让小说中的主人出面说话。窗外酷冷的天空,遥远而宁静,仿佛远方的幕幔早已拉开。上演末曾排练的悲剧,听不到那些生涩难懂 无修修饰的台词。摇摆身体的婕,头卢挂在腰里,

    “请你把我头安上,求你啦!”她的身体在说。

    我在浑沌中身体打颤如筛糠。

    “他们在追我,我要跑快些,你把我的头安上,就拉我一把。”

    出人意料地她的头在邀我跳舞,我喝得微醉,我容忍同事们半潮弄地鼓掌。她请求他收下她的礼物。

    “你并不了解我。”我有些古怪地提醒她。

    “你是个好人,我相信你,我特别想给人倾吐我的心,一天不说我一天不能安宁。”她的头在摇动着。

    我不解她要送什么礼物。她要我答应第二次去她家。我想这个女子真怪!我也想到也许她把我当作可以信服的依靠,被伤害的女人都是这样,她把我当成了一个可靠的男人。

    妻子摇醒了我,埋怨我一直在说胡话。

    五

    我熟悉这条路就是在最近每次我坐公汽车总有一种渴望。汽车在化肥厂停下,一位上车的老汉衣服被车门关住了老汉叫着,车内一轰。我遇到过很多女子,但是完全没有料到婕会猎取我的感情,把我当成好人,而且差一点引得满城风雨,外界传闻她是我的情人。

    妻子相信我的才华的情感,外面的风波也没有波及他的家庭安危,妻子责问我不该拿人家的日记。尽管我声明这是写作素材我的小说正是这本日记的细节和情况,到现在我不明白婕突然把她坎坷给他倾诉,我已不是轻信的年龄,也许她太多压抑,需要解脱。她选择了我为突破口,象山洪一样倾泄不止。

    有一次,好心酒店老板告诉我,婕在勾引有妇之夫。我不相信自已的耳朵,突然肠胃作呕。

    我没再去找婕。深怕自已被陷入罪恶的深渊之中,婕的种种言行变成伪善的包装,渴求化作媚眼,我只想她立刻在这城市里消失,这不现实,我最大的权力是在连载小说中,把她一步一步推向死亡的边缘,让她重生。

    “现在价值商品化,一切都变的世俗,何况一个弱女子,她也要生存,活的自在些,需要钱,对人不能太刻苛。”

    “她太让我失望了,我现在甚致有些恨她。”

    “你有何资格恨她,你能给她什么。”

    我和酒店老板不能同语。但是良知,良知。我虽然说不出口,仍然期望婕把一切美的东西保存下来,而不是涂抹的乱七八槽,现在我已了解她剔透。她需要爱,需要振作起来,因为她已经遭受太多的不幸,已被伤害的支离破碎,她走到现在的每一步脚印都浸透了青春的泪水。

    六

    婕走在山间的小路上露水打湿了她单溥的衣角。她甚到听到母亲声斯力竭的哀求,祈求她的继父饶过她们母女。她看到的是色迷迷的一双皱纹眼睛。十六岁的她不知今天走出山沟等待她的是什么,但她看不过罪恶的眼睛,她步伐刚健。

    我能够理解,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所遭受的破碎心情。我想安慰她,显然她不需要任何安慰。第一次在那简陋的房间里,她眼睛包念着仇恨,没有眼泪。(悔恨自已没有一颗存洁的心交结所爱的男人, 她不是完美的女人丧失了迭择的权利),后来在打工的星湖岛城结识了运。运伟岸、勇猛,也不乏凶残。运和她一块生活,她知道运在赌在窃、在花天酒地的玩女人,有时也疯狂地折磨她,她感到知足。终于有一天运走了,她房间仍挂着几个境框,每一个境框都有他们不同地点的全照,彩色的。看上去她感到幸福。

    我看到运的照片,倒看到古代武工的冷酷,高高的额头、发、嘴角露出凶残的讥笑令人望生畏。而婕或依靠着他,或躺在他的身边或看着前方。是那样的热烈连衣裙被风吹起一角,活泼而诱惑。我就那一次印象非常深,在我写小说的过程中,这种不和谐的现象遏止了我丰富的联想,我不能把握婕的内心追求,她和运的存在创造了一种不和谐美。

    再一次看到婕的那座小屋,我心里有些紧张。至那次我拿走日记听她倾诉,我曾几次和她约期谈谈,她拒绝了。

    “你还谈,还嫌多我这里得到的少吗!”她十分生气的扣上电话。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从那我再没有见到过她。她在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但是我想必须见到她一次,我才有决心把连载小说结尾。而且因为这场梦,我也必须再见她一面。

    七

    雪地里报摊上摆着新来的晚报,不少人探着身伸手要报纸。我知道报上有我的连载小说。,我感到心力交瘁,我预示着女主人翁会成为被害者,感到非常痛惜,迟迟不愿煞尾,不愿让这个女人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因为婕、我希望如果从婕的眼睛里读到一份真诚者生活的渴望,我会立时立刻就让主人公从生活中站起来。婕是我小说的生活原型,我希望过去的婕死去,新生的婕站立起来,假如她不能振作,让她悲惨的死去,那太残酷了。

    尹编辑三番两次从报社打电话催促我:“是不是这场悲剧应该结束了。”

    我还是犹豫再三。

    八

    我踏着结着薄冰的积雪向郊区的小院子走去。院子坐落在公路边,这里原是郊区菜农的居民区,临时搭建的小屋简陋,同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楼形成又一个反差。她会拒绝我吗?我不能断定,但是我想假如不说别的,我可以把稿费送给她一部分作为生活急用,这也是对她的一种安慰。绕过二排平房,找到了那间曾经坐了一上午的小屋,却发现门上了锁。我绕过来的小屋的前面,看到一个老妇人,她好象一直在门口看着我从那间屋子旁向她走过去。我问她那间屋子里的人呢?

    “你找那个女人吧?”

    “是的她一直在这里住着。”

    老妇人小心的看着我,稍徽犹豫了一下说:“你还找那个女人,她坏着那。你不知道,听说是让争风吃醋的人杀的,就是头几天的事,连她的头都找不到了。你怕不是那个女人的亲戚吧!”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是肯定还是否定老妇人的问题。

    我又瞥了一眼那间小屋,毫无凶杀的迹象,人的命运总是不可测的,从表面上你难以看出什么吉凶,就象这座小屋,在落雪的季节里,朴素而平静,只有象妇人的描述,能够证实,婕的命运已经不再存在。

    我拍掉衣服上的雪往回走去。我听到老妇人还嘟嚷着什么,她身边那只小黑狗则紧追着我叫着,仿佛我就是它要追寻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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