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惑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来渡劫之王第九特区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

书包网 www.shubao.la,最快更新城市乡村猫文集最新章节!

    一

    她叫程深蓝,有我喜欢的细的眼,尖的下巴。我在t大南门的第三棵梧桐树下拾到她的学生证。那时在夏天,梧桐树硕大浓密的叶,遮了明晃晃的亮光——她的学生证孤零零地落在暗处。我拿起来,有点潮,大概淋了昨晚上的雨,一场台风雨刚刚洗礼了这个城市。风雨很凌厉,登陆的台风好像叫做“桑美”——我在电台上听到的。

    苏尘说,去贴几张失物招领或者寻人启事吧。临了又说,这女的倒挺漂亮的。我在寝室里找了几张关于恩波考研之类的宣传单——背面是空白的。写了四张,大意是“学生证一本,程深蓝,速与陈家生联系”我留了我的手机号。分别张贴在t大生活区的翔园,梦溪园,趣园和敬亭园。我想到守株待兔的故事,想久了,忽然笑了。

    过了三天,我的手机响了三次,但都不是程深蓝。第一次是某个打错电话的老男人,唏哩哗啦了一大堆,像是天方夜谭不知所云。第二次是苏尘找我排版出文学杂志,叫我顺便带上我的七日谈。第三次是导师叫我找些关于旅行社“战略联盟”的资料。

    第四天,我路过翔园,海报栏上我的寻人启事不见了,被风刮走或者被覆盖或者被某个无聊的人撕下来折了纸飞机,不得而知。

    我始终惦记着还程深蓝的学生证。直到她出现。

    二

    程深蓝在我贴了寻人启事的第七天,打我的手机。我当时有些犹豫,因为前两天又有两个人打错我的电话。一个是矫情的女声,像是揽客的,劈头就闪出一句,三十块,见我没反应,骂了声死相,挂了。另一个是沧桑的女人,说老张么,我说你打错了,她喃喃了几声不可能,说那对不起,我挂断了电话。

    我犹豫了大概十五秒,铃声响到第四声,按了接通键。陈家生么,我是程深蓝。程深蓝,这兔子出现了。我有些如释重负,说,你的学生证。她问我,你在哪里,我就过来。我说,图书馆正门前“取精用弘”那里。“取精用弘”是t大的校训,刻在石碑上,竖在图书馆的正门前,仿佛旧时陵墓的碑——这陵墓需是达官显贵的,因为这石碑厚而且高。程深蓝说,你别动。我想说些什么,手机已经收线了。我想到警匪片里说,你别动,不然打死你,笑了。

    五分钟后见到程深蓝,细的眼,尖的下巴,和学生证上一样,不过头发蓄长了。她给我打招呼——“取精用弘”那里只有我一个人——嗨,让你久等了,对不起,手机没电了。说完喘着气笑。像苏尘说的那样,这女的挺漂亮。我不知道她是为我等七天还是等五分钟说对不起。我不露声色地说,没关系,给你学生证。我从牛仔裤的后袋里拿出来,递给他。程深蓝接过去说,谢谢。然后又说,晚上请你吃饭吧。我有些心猿意马了。然而我再一次不露声色地说,还得去查点资料呢,不用了。她说,那下次吧,不打扰你了。我说,再见。她说,bye-bye。

    我转身就开始后悔,到二楼的时候,我跑回来。我想好了,我告诉她,就今天吧。“取精用弘”那里没有程深蓝也没有别人,一只灰雀儿停在石碑上,喳喳了两声,一振翅,箭一样地冲上了云霄,仿佛在说,你这笨蛋,活该。我头也不回地朝寝室走去。

    三

    苏尘仿佛总能看穿我的心事。他说,还了学生证,怎么没请你吃饭呢。我简单说了刚才的事。苏尘说,你真是柳下惠。然后又学东成西就里大理国老皇爷的口气,stupid,foolish,不留恋凡尘女子。其实,老皇爷的原话是“留恋凡尘女子”

    我没和苏尘争辩。走到窗边,铺开日记本,写下了第一页关于程深蓝的日记。

    细的眼,尖的下巴,长发,微笑的脸。程深蓝仿佛是进化危机里的生物,迅速蔓生到了我的所有区域。小窗幽记里说“而奴无昆仑,客无黄衫,知己无押衙,同志无虞侯,则山盟在海棠,终是陌路萧郎耳。”我不知道,我和程深蓝会是怎样的结局。

    惊艳。一见钟情。这些词的浮现让我些害怕。亦舒小说异乡人中说“每一段感情,从开头看来,以为是美得天赐良缘,慢慢地负面东西露出来,就不是那回事了。”我和程深蓝才刚刚开始,或者连开始也谈不上,不过是偶然的丁点交汇。

    然而我似乎又不忍就这么让程深蓝成了我生命里的过客。几米的向左走,向右走,让我很忧伤:被雨淋糊的电话号码,等不到的再相逢。我现在有程深蓝的电话号码,也许还会再相逢吧。

    我想到东成西就里洪七在山下遇见表妹的场景,感觉灵魂开始出窍了,游到别处去了。第三棵梧桐树。取精用弘。还有灰雀儿。

    深蓝诱惑。深蓝诱惑。

    四

    “取精用弘”分别后的第三天,我完全陷入到对程深蓝的思念里去。苏尘引了小窗幽记里的话说,费长房也缩不尽相思地,你赶紧打个电话吧。我说,会不会太突兀了。苏尘说,突什么兀啊——也许她正希望你去约她呢。“希望我去约她”这种假设让我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愉悦。我说,也只好这样无耻地想了。

    我小心翼翼地打通了程深蓝的电话,说了一大堆,大意是问她有没有空,出来一起吃饭。临了还说了句,我是陈家生。我做了最坏的预想,她已经把我忘了——打电话时我早忘了“希望我去约她”的假设。程深蓝那时候在图书馆,她约我在“取精用弘”相见。我快活到活蹦乱跳。苏尘说,你是不是疯了,倾国倾城也不至于如此吧。我说,我约到程深蓝了。

    程深蓝白衬衫白短裙,一动不动地站在图书馆门口。落日的溶光照在她的脸上,红彤彤的一片;晚风撩起她的长发,飘过来又飘过去。我的影子完整地叠到她的身上,我说,嗨,站成雕像了啊,纹丝不动的。程深蓝放出笑容说,我在想晚饭吃什么呢。我说,看来你真的饿了。她笑笑,笑的时候侧过脸来,仿佛电影里一个特写镜头,我看清她的干净的眼眸,泛着淡淡的光。

    过翔园时,遇上苏尘。他迎面走来,毫无表情,然后猝不及防地撞到我的左肩,因了惯性,我的右肩撞到程深蓝的左肩。程深蓝“哎哟”了一声,我顾不得苏尘,赶忙说对不起。再看时,苏尘在离我十几步远的地方,回头用嘴型给我三个字:柳下惠。苏尘这小子,我在心里笑。

    五

    我们在t大精弘食苑要了三个菜:鱼香肉丝,酱爆茄子和咸肉冬瓜汤。还有两罐百事可乐。程深蓝说。我喜欢百事蓝色的包装,可口可乐的红色让我觉得醒目但厌倦。我表示同意,然后我说,蓝色总给人不期而遇的感动,沈从文先生当年说,北平高而蓝的天空,让他感动得直想下跪。她认真地看着我,忽然说,那你有下跪么,在现在的杭州。我说,杭州的天空还不是我期望的蓝,这里的蓝杂着灰,是暧昧不清的蓝灰色,我期望更深邃些。她说,我想你是期望海洋蓝的那种蓝。我说,应该是这样吧,可惜我没有见过海。她说,我也没见过。

    等到三个菜上齐的时候,我们的话题已经从蓝色转移到纷乱的理想上。我说,我最早的理想是成为自由写作者,昼伏夜出不断摆弄文字,描述零零碎碎的生活片段;后来因为投稿不断遭遇退稿,就希望自己做个生杀予夺的编辑;现在的理想很简单,希望日后有自己蜗居的小屋,一台电脑,很多的书。程深蓝安静地听完我的述说,她说,其实每个人都这样,起先有这样那样纷纭的梦想,到后来变得简单而实在;我现在希望每天都快乐,不被紧要或者不紧要的事情所累。我说,也许刘禹锡的陋室铭可以代表我们的意志。程深蓝说,我想是这样的。

    六

    因了晚餐,我和程深蓝似乎已经成了朋友。然而这种朋友让我很担心,我不知道到底我们该保持怎样的距离。譬如放风筝,太远了,有线断风筝飞走的危险;若是太近了,又怕是某种束缚。

    苏尘对我的进程很关注。他是我的须眉知己。我毫不怀疑若是我受了某人的陷害,苏尘会没有犹豫地做一回“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的荆轲。我告诉他,我在程深蓝面前可以说很多话,可是未见面时总是迷茫,我没有勇气主动联系她。我和她譬如隔了一条河,跳过去了,隔些时间,又生出一条河来。苏尘对我的比喻好像很有兴趣,他说,暴虎冯河的方式可不行,得有个船,那样再大的河也可以过去。“船”这船放到现实里,到底是什么呢?苏尘说,勇敢的心。

    我想到围城里放鸿渐,因为没有勇敢的心,错过了唐晓芙;亦舒小说开到荼縻里左文思,勇敢的心生得太迟,爱情成了支离破碎。

    于是,我在日记里记下志摩的诗:

    我的爱,再不可迟疑。

    误不得,这唯一的时机。

    七

    我给程深蓝打了电话,谎说周末无所事事。其实那些天我正在看亦舒的小说系列,简直到了“图书馆寄余生”的地步。程深蓝对我的无所事事很是同情,她建议我去杭州植物园散散心,并且愿意与我一起去。我很小心地掩饰了阴谋得逞的狂喜,和她约好了周六九点坐公车去植物园。挂下电话,我把握成拳头的手在空气里抡了好几圈。苏尘乐不可支,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你的爱情若成时,你的手臂也差不多退休了。

    周六九点的空气已经具备了辣手摧花的气势;阳光像明晃晃的刀刃,让人生畏。我在520路的站牌下等到程深蓝。海洋蓝的短袖t恤,天蓝的牛仔裤,瓦蓝的帆布胶鞋,一身上天入海的打扮。我想起围城里“韩学愈容颜灰暗,在阴天可以与周围的天气和融无间,隐身不见,是头等的保护色。”我开玩笑说,植物园的绿树丛里,你可真有隐身不见的危险。

    520路车正向站牌开过来。深蓝给我两枚硬币,让我先上去。我投了硬币,转身向车外的深蓝伸出手,深蓝迟疑了一下,把右手搭在我的手上。等她上车站稳,我们几乎同时收回了手。深蓝的脸一片羞红。我和深蓝沉默一会“顾左右而言他”

    车上没有座位了,我们站着。司机是个冒险型选手,不停地超越,刹车。我把手扶在深蓝的背包上,不致于太东倒西歪了。过了两站,下去不少人。我和深蓝一前一后坐了。

    八

    三十分钟后,到了植物园。浑然而成的自然风味,真是个散心的好地方。银杏,香樟枝繁叶茂,树影叠在一起,形成大片大片的阴凉地带。我们随处走动,累了就在树下小憩,谈谈古人山水之间隐逸生活的乐趣。我想起“阡陌交通”“落英缤纷”的桃花源,说“早来春睡足,窗外日迟迟”的陶渊明真会享受生活。深蓝说,那倒是的“暧暧远人村,唏唏墟里烟”还可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呢。我说,王维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也是难得逍遥。深蓝说,还有“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夜景呢,比起城市的霓虹闪耀不知要好上几百几千倍。

    十一点半,我们在植物园附近的德克士炸鸡店,要了两份套餐。空调扇出的风也是热热的,让人汗颜。下午两点从德克士屋出来,坐一站车,到西湖断桥。断桥上有卖风筝的。深蓝说要放风筝,又说要一人一个才有趣。于是买了两只蝴蝶。风起时,两只蝴蝶就翩翩地舞在天空里了。深蓝提议要把它们双宿双飞——蝴蝶飞了一阵,坠落在西湖里。深蓝望者湖面说,风筝的结局有两个,放飞了或者束缚,前者有自由但容易坠落;后者不会坠落但没有自由。又问我,如果你是一只风筝,你愿意选择怎么样的结局呢。我想了想说,如果是单飞,我宁愿被束缚;如果是双宿双飞,我愿意一起坠落。深蓝呵呵地笑了。

    坐公车回t大,车上很拥挤。深蓝轻轻地靠在我身上。我感觉那一刻爱情是如此接近。我把手有意无意地放在深蓝的肩上。深蓝脸红了。

    送深蓝回寝室的路上,我欲言又止。我想,也许此时无声胜有声吧。深蓝也没有说话。我们默默地行走,像两棵年轻的树,迎接一场沉醉千年的雨。

    深蓝说,明天见。

    我说,明天见。

    九

    星期天,我在t大南门的第三棵梧桐树下见到深蓝。我送她一枝五毛钱的康乃馨。我说,卖花小姐说,康乃馨有对母亲的敬意,也有对朋友的敬意。其实卖花小姐说的是,买一束吧,五块钱。然而我总觉得太多的花拿着是一种累赘。我喜欢简单,就这么一朵。我对深蓝说,弱水三千,独取一瓢。

    深蓝接过红色康乃馨,低低地说谢谢。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那纸上录着我写的诗,叫做深蓝诱惑。

    候鸟飞过,羽翼掠过

    这南宋古城盛夏的阳光

    流行时代的热风扑面

    年过二十的背影啊

    树叶似地留给了物欲横流的长街

    生活,几千个日夜的焦灼和不眠

    为是诞生我们无比坚韧的爱情

    为着青春最美的绝响

    莫要轻易相忘于江湖

    所有的轮回,所有的记忆

    逃不过这一场深蓝色的诱惑

    我看见深蓝在杭州七月的热风里,轻扬了嘴角,微微地笑了。

本站推荐:天下第九剑来夜的命名术斗战狂潮快穿女配:深吻男神100次次元论坛女总裁的贴身兵王灵武帝尊疯批王爷我罩了战破苍穹

城市乡村猫文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书包网只为原作者城市乡村猫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城市乡村猫并收藏城市乡村猫文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