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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人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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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发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爱情故事。虽然,时间久远,但愿故事主人翁曲折爱情能吸引你。

    ——题记

    夕阳早已沉入西边地平线,遥远的天际仍弥留着一抹暗红的晚霞。我同徐静手挽手漫步在静悄悄的陡河岸边,情不自禁地又向她提出了我急于想知道的问题:“小静,告诉我,你为什么还不谈恋爱,难道真想独守终身了吗?”她轻轻松开我的手,默不作声地向前移动着脚步,满头黑发宛若一片黑色的瀑布,深深遮住那漂亮的瓜子型脸庞。以致从侧面一点也看不清她此时面部的神情,我靠上去用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蓦地,几滴泪珠溅落在我的手背上,我惊呆了。曾几何时,徐静是那样的天真活泼,以美玲鸟而著称,深为同学们所喜爱,怎料想,仅仅分手四年,她竟变得如此多愁善感,或许她真的有难言之隐吧!假如是这样我真的不该惹她伤心。我掏出手绢,轻轻地为她揩去眼角的泪珠,柔声劝道:“小静,别伤心了,如果你真的不愿说,姐姐不问就是了。”

    她轻轻叹息一声,随之将柔弱的身躯慢慢倾倒在草地上,泪汪汪的大眼睛呆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我依傍她坐下来,用手指一遍遍地为她梳理着披肩的秀发。晚霞已尽然退去,我们完全被笼罩在沉沉夜色之中,四下里无声无息,一片醉人的寂静,且有静得让人难以忍耐。

    徐静终于打开封闭的嘴唇“霞姐,你这样关心我,我还有什么需要瞒你的呢?”于是,她缓缓叙述起来:

    “说来话长了,你还记得咱高中时的同学张亮吗?”

    “当然记得。那不是咱们班的班长吗?”

    徐静接着说:“她是班长,我是学习委员,为了班里的事,老师经常把我们叫到一起。一来二去,竟亲近了许多,我很羡慕他的才华,他也佩服我多才多艺,很听我的话,我叫他干啥,他就干啥。”

    “对了,要不然,大家怎么叫他傀儡班长呢?”我忍不住插话道。

    “咱班里还有一个很调皮的男生,我想你一定也记得?”

    “你说的是王斌?”

    徐静颔首道:“对,你不觉得他也很聪明吗?”

    在她的提示下,我大脑中很快勾勒出王斌的身形。同学中数他最瘦小,且又长着一副娃娃脸,他很调皮,不光在课下不安分,在课上也常作出一些怪摸样,都得同学们忍不住放声大笑。为此老师批评最多,说来也怪,老师的话他可以当做耳旁风,但对徐静且是百依百顺,我当时百思不解,而今看来,这小调皮鬼也是别有用心的。

    徐静打断我的思索“在学校的事我就不多说了。那时,一切都在朦胧中。临近毕业的时候,你首先被选去做空姐。之后,张亮和王斌一同应征入伍。分配到同一个海军部队。

    时隔不久,我便先后接到他二人的书信。张亮在心中大展文采,他用诗一样的语言描绘了神奇的大海,描绘了静谧的海港之夜,叙述了快乐的水兵生活。读着来信,我犹如身临其境,感情完全融汇在那激烈的情怀之中。我的心被他用五彩的笔勾向大海,勾向军港”

    徐静陷入深深的追忆之中,隔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叙述道:“当展开王斌的来信,我先是感到奇怪,而后禁不住捧腹大笑。信得前半部分竟然与张亮所述一模一样,我敢断定这绝对是抄袭之作。也许他没想到张亮那封信是寄给我的,不然绝不会闹此笑话。当然,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小调皮鬼也在追求文字美。我没有讥笑他,我觉得一个人有追求才会有进步。我用全部积蓄购买写作知识、修辞方法、文学概论等书籍,分别寄给两位远方的朋友。

    自此以后,我每个月总要收到两封印有海鸥的军港鸿书,一封厚厚的,一封薄薄的。不言而喻,厚信出自张亮之手,他总是喜欢长篇阔论,以此来炫耀他的学识,卖弄文采,鼓吹进步。当然,他的确比王斌表现出色,刚到部队一年多,就被吸收为预备党员。据他私下透露,部队首长很器重他的才干,准备送他去军校深造,回来便不再是大兵了。透过字里行间,我也曾捕捉到轻浮和虚荣的阴影。但出于对朋友的信任,是我多次重复黑格尔否定之否定的认识规律。

    王斌的信每次都写得很短。而且较多的笔墨都用在对知识的共同探索,或征答数学公式,或探讨文学理论,或研究军事常识。我明显感到他在脚踏实地的一点一点进步。为此,我同样珍视同小调皮鬼的友谊。

    随着频繁的书信交往,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与两个小水兵的友谊不断地深化。我预感到自己最终将在他俩之中得到一个,同时也必将失去一个。我害怕这一时刻的到来。然而,还是不可回避的来了。终有一天,张亮捷足先登,他在信中大胆提出把我俩的友谊在深化一步。并随信寄来一张彩色照片。

    同着家人我没好意思细看,直到钻进被窝里,我才借助手电的光亮,长久的端详起来。只见他身披云霞,脚踩浪花,手握闪亮的冲锋枪,高傲地站在礁石上,显得那样威风凛凛,那样英俊潇洒。我的心被征服了,情不自禁地把照片移到唇边,但愿着深深的一吻,飞进小水兵的梦中。”

    徐静动情了,她停止了叙述,两只大眼睛一动不动望着滚滚流淌的河水出神。

    我急不可耐地问道:“那么,王斌呢?”

    她用手梳理了一下耳边的长发,稳定了一下情绪,接着说:“当友谊的天平导向张亮一边后,我总感到有些对不起王斌,为了弥补友谊上的倾斜,我决心尽心竭力帮助王斌补习文化,单独单独给他寄去几本学习工具书,不料想此举竟招来张亮的误解,他来信中毫不讳忌的表达了不满和醋意。武断的要求我终止与王斌的书信来往。

    我怎么也想不到张亮竟这样心胸狭窄,气愤之下,好久没回信。他似乎感到有些过分,急忙又写来一封信,进行认真的自我批评,并表示同意我与王斌保持最低限度的书信往来。我原谅了他,觉得他的醋意也许发自真诚的爱。为了深化同张亮的友谊,我还是决定不再给王斌回信。

    然而,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有一天,我下班回家,老远就见妈妈向我这边张望,他一见到我就嚷道:‘小静,你猜谁来了?’我摇摇头说:‘猜不到’,妈妈说:‘你的老同学王斌’,我浑身为之一震,不由自主的倒退几步。妈妈说:‘快进去吧,人家等你好半天了’。

    我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正待跨入院门,谁知王斌从院内迎了出来。

    ‘徐静,你好’,随着热情而粗憨的呼唤,一个英俊威武的水兵站在我面前。啊!两年的光景,他已不再是那个调皮的淘气鬼,身材比过去高了一头多,足有一米八零,那圆圆的娃娃脸已没有学生时代的稚气。代之以成熟和精炼,浓重的剑眉更浓了,两只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炯炯有神。在配上合体的水兵服,显得十分健美。

    他首先发话了:‘怎么,看我变样了吧?’我点点头应道:‘走在大街上,真不敢上前相认。’他嘻嘻一笑,‘正因为如此,我只得找上门来。’只有在他这一笑的瞬间,我才看到了昔日王斌的影子。我急忙把他让进屋子,拿出我珍藏好糖果,热情招待一番。他稍坐片刻,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我写给你的信都收到了吗?’

    这正是我最怕涉及的话题,然而,他竟这么快就提出来了。一时间我语噎了,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低头沉思良久才红着脸微微点点头。

    他还想说什么,但张了几次嘴,都把话咽了回去。我更找不出解释的合适言辞,也没有勇气道出实情,于是,我们陷入难堪的沉默之中。‘开饭了’,关键时刻幸好妈妈端着热气腾腾的水饺走进屋子解了围。我赶忙支起饭桌,拿来碗筷招待王斌吃饺子,可他满脸凝重站起来:‘不了,我家有客人,爸爸叫我早些回去。’我用力将他按在椅子上,‘怎么,嫌我们家的饭不合口味?’他无可奈何坐在桌旁,但神情显得很呆滞。妈妈问他一些部队的事,他常常所问非所答,一反初见时的机敏。

    刚吃过饭,王斌便起身告辞。我不声不响背起他的挎包,随他跨出家门。我们默默地在街上并肩行走着。他突然停住脚步,从衣袋中掏出一枚硕大的金戒指说;‘这是妈妈留给我的,送给你,就算对我多年帮助的一点微薄表示吧。’我急忙阻止道;‘不,我不能收,这礼物太贵重了。’他茫然的看着我说:‘怎么,你这样看不起我?’我解释道:‘不是的,这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

    蓦地,他的神情变得十分沉重,那戒指的手指轻轻一松,那戒指滑落在水泥路面上。我赶忙拾起来塞入他的口袋中。他默默点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想问你一句话,你真的十分喜欢张亮?’我明白此时在不能搪塞,只得硬着头皮点点头。他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一些。伸出手说:‘我很快就到家了,别送了。’我握住那丰满的手掌,只觉得一股凉气从手掌心袭来。他痛苦地望着我说:‘祝你们幸福。’说完,转身踉跄着跑去。我追了几步,连喊数声,他如闻所未闻,再也没有回过头来。

    我深深自责不该给他造成如此痛苦,如果他早一点表明心迹,也许我会倾心于他。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选择了,与其拖延下去,倒不如就此终止。

    后来,在张亮来信中,我得知,王斌回到部队重病一场,高烧之中,还在念叨我的名字。这使我格外内疚。我实在不该伤他那颗诚挚的心”徐静眼中充满热泪。

    接下去她又讲道:“就在我把一颗爱心奉献给张亮不久,他的思想且发生了难以捉摸的变化。他对军营的生活明显厌倦了。温柔的大海咆怒起来,欢乐的部队生活黯然失色,沸腾的军营变成了囚禁所。他牢骚满腹。怨首长迟迟不送他去军校深造;怨自己错误的选择了从军之路,白白耗去三年好时光。他打定主意离开部队,重新寻找适应自己生长的绿洲。

    起初,我以为他是因为我的缘故才急于复员回家。后来才知道问题的根源在他自己。我苦口婆心良言相劝,仍无济于事。到了去年年初,他还是要求复员了。接到他的电报,我竟管我心中有千百个不情愿。但总要面对现实。别扭下去也许更是他自暴自弃。我强压着心中的不快,到火车站去接站。他乘坐电报中通知的列车准时回来了。在站口拥挤的人群中,如果不是他大声喊我一声,我几乎认不出来是他。

    他没穿一件水兵的服装,一身黑色毛料的西服颇为笔挺,一双半高跟的尖头皮鞋擦得乌黑锃亮,头发烫出卷花,四方脸上还加了一副眼镜。分明是一个时髦小生。这装扮越发让我感到失望。我几乎不愿多看眼前的张亮。他很快察觉到我情绪低落。在回家的路上很自信地对我说:‘静,别担心,到了地方我一定会比部队干的出色。不干出一番事业,绝不娶你!’我连忙用手捂住他的嘴,生怕他再信口开河说下去。

    复员之初,张亮三天两头往复员军人安置办跑,他的工作很快安置了。但不是他向往的行政机关,而是一个只有几十人的金属加工厂。这使他的希望再一次破灭了,情绪一落千丈,躲在家里迟迟不去报到。

    凭心而论,我绝不赞成他鄙视小企业的态度。人生的价值绝不是体现在干啥工作,而是看你能否在岗位上充分发挥才干。然而,看着心爱的人终日紧锁眉头,长吁短叹,我的心软了,打定主意为他活动活动。

    我有一个表妹在人事局当打字员,她很有活动能量,求她为张亮调换一个绝对不成问题。但由于我平日看不惯她的时髦与轻浮,很少来往。为了张亮,我硬着头皮去求她。这位精通世故的交际妹,根本没把亲戚当做一回事,她先把调工作的困难摆了一大堆,最后总算答应下来,唯一的条件就是需要两千元活动经费。

    我不了解关系学各个环节中的价码,也不想去了解那肮脏的权钱交易。我当即从银行取出八百元储蓄,又从朋友处凑了一千二百元钱,瞒着张亮如数交给表妹。

    也不知道是表妹的关系起了作用,还是钱能通神,张亮的工作很快予以调整,改分到区政府办公室当办事员。据表妹私下透露,如果干的出色,可以转干。张亮高兴极了,非要请我和表妹到高级饭店庆贺一下。我拗不过他,只得要表妹一起去了。”

    徐静语调沉重起来“悲剧就是从这次晚宴开始的。那天,张亮和表妹都打扮十分靓丽,见面后谈的异常投机,颇有相见很晚之意。我起初不以为然,忙着给表妹夹菜倒酒,偶尔插上几句。后来,看着张亮那激动的发红的脸,看到表妹秋波荡漾的眼神,我心中忐忑不安起来,一口接一口咽下张亮为我斟满的苦酒,一直喝的闻名大醉。这是我一生中头一次醉酒,而且醉得十分厉害,以至后来如何到家的都不知道。哎,人生能有几回醉,醉了也好,反而少一些烦恼。

    第二天,表妹居然邀请我们去舞厅跳舞。我推说身体不舒服回绝了,同时电话通知张亮婉言谢绝。张亮起初说不好推辞,在我的坚持下终于答应不去舞厅。我的心放下来,心想毕竟是交往多年的恋人,还是听我话的。谁知晚上去找他,他家人告诉我,张亮还是被表妹拉走了。我十分气愤,急忙向中心公园的水上舞厅赶去。透过舞厅的大玻璃,大老远我就看到一对对依偎亲密的身影。我的心如针扎一般难受。站在窗外仔细搜寻,在跳舞的人群中,我发现衣着华丽的表妹和张亮,他们几乎是在跳贴面舞。我一次醉了,醉得不分东南西北,茫然在公园中奔走,几次险些落入水中。其实,落下去反而好了,人生能有多少愁,真不如化作东流的湖水。”

    徐静愤愤捡起一块石块,用力投向平稳的河面。石块落处,一片水花激起,一团涟漪向四外扩展开来。待水面平静下来,徐静又接着讲到:“自此以后,张亮明显开始疏远我,很少再去我家,即便去了,也是坐一会儿就匆匆离去。我去找他时,他又往往推说事情太多,不肯陪我一同出去。起初,我不敢相信他会移情别恋,因为,我们毕竟恋爱两年多了,按理说我们的感情是有基础的。更何况我负债为他找到现在的工作,怎么也会心存感激。然而,我太天真了。终有一天,我找到了张亮疏远我的症结。

    那一天,我又去找张亮,他不在家。于是,我怀着郁闷的心情,独自走进中心公园。时令已进入暮春,热风频吹,落红遍地,我随手捡起几片落叶,漫不经心的顺着岖岖山径想园中小山爬去。一路上,不时见到一对对相拥的知心爱人,看着他们甜蜜交流,真从内心中羡慕。此时我的张亮又在哪里呢?

    蓦地,一对熟悉的身影跃入我的视野。啊!那男的不正是我四处寻找的张亮吗?那女的居然是他认识不久的表妹,他们毫无顾忌的拥抱着亲吻着。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阵头晕目眩,几乎跌倒在山上。天哪!难道这便是我一心爱着的张亮?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变心呢?我突然想起王斌的话‘你真的爱张亮’,看来也许他比我更了解张亮。以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假的,而自以为很聪明的我,且被虚假的爱情蒙骗了,抛弃了真诚的友谊。我太对不起王斌了!”徐静的嗓子哽噎了,热泪夺眶而出。

    不知何时,一轮又圆又大的明月从天边升起,月光清澈,照亮了平静的河水,照亮了萋萋芳草地。突然,从来时的小路上飞奔来一个高大的白色身影,我惊讶的问道:“谁?”

    “是我。”这声音粗憨而熟悉,只是一时间难想起奔来之人是谁。

    徐静听得明白,她跃起身便要离去。那人紧走两步挡住徐静。

    啊!来人竟是王斌。只见他着一身洁白海军服,那硬硬的肩牌表明他已不是普通的水兵。我惊奇的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笑道:“我怎么就不能来这里呢?难道,我休假的事,徐静一点没跟你讲?”他转过身去,含笑看着徐静。徐静低头不语。

    我猛的醒悟了。笑着道:“你们先谈吧,我有事先走一步。”说完挣脱开徐静的拉扯,快步而去。激动泪水很快涌出了眼眶。我深深为他们祝福: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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