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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雪儿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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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永远都猜不透生活什么时候会夺走你心爱的东西。

    雪儿三岁半那年的初夏,我娇嫩的肌肤不小心触到了毒虫之吻,后来成了难治的疮疾。我去求治的是一位极似巫医的老婆婆,说她像巫医,是因为她确实有那些跳大神的道具,譬如八卦镜、桃木剑、黄纸符。而且每次给我上药前要我到她家后门口的香炉里上香,擦完药,她还要用奇怪的声音念几句难懂的咒语,再到前门外烧几道黄纸符。整个过程复杂繁琐,屋子的灯光阴暗,檀香气浓得熏人。但是这位老婆婆对草药的认知就连当地的老中医也要甘拜下风,而我的疮疾也正是在她配制的药草下慢慢消退。

    整整一个星期,每天晚上放学回来吃过晚饭,妈妈都要骑自行车带我去换药。那天是最后一次出发,在门前的马路边,我坐上自行车前架,妈妈当时发现后车轮上挂了一根绳子,便扶着自行车转到右边去把它拉出来。这时对面来了一只黑色的大狗,眼睛直直望着前方,尾巴紧紧夹在胯下,不好它对妈妈冲了过来。雪儿似乎早已发觉危险,他冲出来挡在那只黑狗前,妈妈赶紧跑到自行车左边来。然后战争开始,双方各有进攻,但是那只黑狗好像不怕疼痛一样,乱咬乱撞,雪儿的耳朵受伤了,父亲赶紧在门口唤雪儿回来。而那只黑狗好凶,居然跟上去又咬了几口,父亲抄起扫帚出来,那只黑狗才悻悻离去。

    本来我们都没有担心,换完药回来,听到邻居说起邻村发现一只疯狗,已经咬伤了两个大人,一个小孩。我们的心一下悬了起来,那时候狂犬病在流行,我们赶紧问了那只疯狗的模样,很不幸和我们晚上发现的一样。第二天,父亲的朋友从邻村来,他是那个村子的支书,消息得到了证实:咬伤雪儿的凶手正是那只潜逃的疯狗,携带了狂犬病毒,这种毒会传染到它咬伤的所有人畜身上。

    基于当时狂犬病疫苗的缺乏,而且有效治疗的药剂在当地更本没有得卖。我们面临的抉择只有一条——毁灭雪儿!

    我们明知雪儿几乎有救命之恩,但是我们却不得不狠心要毁灭他,那个时候的伤痛,不是外人能明了的。

    雪儿被拴了起来,虽然他一再力争自由,但是只有拴住他,大家才是安全的。我和弟弟曾经想悄悄放走雪儿,让他逃命去,被父亲发现了,父亲没有责怪我们,只是告诉我们:如果放走雪儿,他一旦病发,危及的就可能是那些毫无防备的老弱妇孺。雪儿只有一条路走,那一个残酷的字眼,我们更本不敢多想。

    而这个时候,政府的大肆捕杀开始了,狂犬病的蔓延出乎想象的快,只有少数事前打了预防针的特批的狗狗才能活下来。镇里成立了灭犬小队,由民兵连长带领好几个猎人地毯式捕杀能看见的犬类。我记得是父亲去请他们来送雪儿一程。

    行刑在黄昏时分,我们早早的端着丰盛的晚餐去喂雪儿。雪儿见我们去看他,非常高兴摇晃尾巴。我轻轻抚摸他的头顶,雪儿恣意的享受爱抚,他依然那么温驯。我们忍不住就要流出泪来:“吃吧,雪儿!吃得饱饱的。”雪儿似乎觉察到气氛不对,他没有动那些食物,只是一遍遍的舔着我的手心。

    六点钟,夕阳如血。雪儿被牵到附近的一条水沟里,母亲要拉着我们待在家,可是我们挣脱了,就让我们忍着悲伤送雪儿离开吧。

    围观的人像一群鸭子,雪儿被系在沟里的木桩上,他站在一片水中的一个土堆上。他肯定感觉到不安全,汪汪叫唤起来。两个猎人各开了一枪,是那种打兔子的霰弹,第一枪雪儿轻巧的闪到了一旁,第二枪雪儿忽略到绳子已拉倒尽头,不小心后腿中了一枪。血染红他洁白的毛,他痛苦的叫唤,眼睛却生生盯着我,他的眼里有泪水噢!可是我无法出声

    猎人知道再开枪也是浪费子弹,有一个人跳下沟渠,用一把铁锹,砸向雪儿,雪儿先避开了两下,最后被击中头部,打落在水里。然后那个人又狠心砸了两下,雪儿没有站起来,他倒下了,淹没在水里,没有气泡冒起来。大约等了一会,猎人确信雪儿已经断气,这才把他的尸体拉上来。按照父亲的意见,我们就在那一片原野上埋葬雪儿。

    人们潮水一般散去,我默默使劲挖着坑,一边止不住的流泪,弟弟在一旁哭泣。父亲要来帮我挖坑,被我倔强的推开了,我要一个人来为雪儿筑坟立碑。母亲劝父亲回家,她留下来陪我们。淡淡的夜色中我吃力的把雪儿放进坑里,一捧

    捧轻轻洒上泥土。——雪儿,你走好!

    第二天我在一片木板上刻上“雪儿之墓”去雪儿的坟前立碑,却发现坟已经遭到了破坏,泥土胡乱散在一旁,雪儿不见了。我慌乱的找妈妈来看,妈妈想了一会说这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有人见我们埋下雪儿,夜里偷偷挖走了到外地买钱。另一种是,所有的狗都是土心肝,他们被摔死或打死,只要放在大地的泥土上,一会他们又会活过来;雪儿可能是自己活过来走了。

    我一直相信后一种说法,我们那么有灵性的雪儿,一定是自己活过来逃走了。幼小的心里再一次充满希望,还有忧伤——再见了,永远的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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