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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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父亲沿一句瘦瘦的农谚走向田野

    村口 母亲用炊烟唤回成捆的麦子

    面朝黄土 一滴汗水落进种子的梦里

    背向苍天 谁的手从高空沉沉地压来

    阡陌在出发和抵达中回环往复

    布谷鸟熟稔地背诵那句古老的歌词

    旱和涝轮番围困一株庄稼和父亲

    过年时 我家堂屋里贴着 风调雨顺 五谷丰登

    老屋住着一些往事 门环光亮如新

    一把怀旧的镰刀在农事的空隙孤独地生锈

    村姑走在通往村妇的路上 她的心事变成一穗饱满的玉米

    谁 美丽的脸庞又会在一条土路上慢慢枯萎

    犁耙 锄头和铁锹 打磨了爷爷的一生

    他的腰最后弯成一棵稻子 真实地走进泥土

    他给我讲过 日本兵 国民党和土匪

    平安是福 我们是主人呢 他说

    2

    谷袋子半饥半饱 父亲的脊背快要弯成一棵稻子

    一灯如豆 母亲仔细地缝补生活的漏洞

    鸡雏 水牛 菜园里的黄瓜

    母亲说 日子得精打细算

    土地日渐贫瘠和荒芜 农事失重地倾斜

    火车碾过庄稼的遗体 牧歌惊慌地逃亡

    父亲的手不能扶正一棵歪倒的玉米

    他怔怔地看着自家的炊烟渐渐瘦了下去

    城市跨步的震动 小麦和稻谷倒伏

    霓虹灯和流行歌曲 还在喧嚣着袭来

    父亲停下手里的活才能站稳自己

    他凝视受伤的庄稼 半晌不说话

    有人不经意从酒店高楼上扔下一根骨头

    正好砸在父亲的头上 我看到很多血流着

    父亲 你走过了多少饥饿的日子

    如今 不知能不能禁得住一根骨头的轻视

    3

    勤劳和简朴的旗帜破碎 背叛在一夜发生

    民俗朴实的叶子积满灰尘 失去最初的颜色

    写着古训的条幅垂落一半 被一只手扯落

    一片光洁的墙壁 痛苦地赤裸着身体

    麻将和录像茂盛地开着 并且沿着土路蔓延

    从村庄游离几个黑影 避开一扇有光的格窗

    轻易地把母鸡从一个村妇梦里挖出

    乡村从此多了一个难看的伤疤

    庄稼是要常除草的 父亲曾教我怎样认出杂草

    他从稻田拔除一棵稗子的动作好庄严

    那些难看的伤疤 能不能从民俗里拔除

    让我们再一次看到茁壮的庄稼吧

    4

    打工是不是牧歌逃亡的一种方式

    自给自足的篱笆打开一个缺口 我成群的兄弟涌出

    从父亲白发的河流里走出 河水正在上涨

    从儿子甜蜜的睡梦里走出 梦里儿子喊着爸爸

    我的兄弟姐妹 你们是从田野走失的野菜

    在城市里被谁的筷子拨来拨去

    一段根被生生切了下来 痛的时候想家吗

    在故乡 曾被熟悉的阳光亲近每一片叶子

    你把自己压缩成身份证 健康证和计生证明

    以一个影子的编号蜷伏在加工车间

    那些流水线多像家乡淌水的沟渠

    芒种 这个褪色的日子 在机器的轰鸣里找不到回家的路

    从贫穷的蛹里挣脱 会不会遭遇另一种贫穷

    你永远是乡下人 你泥土的躯体 你泥土的语言

    闲下来你会不会融进霓虹灯的光芒 歇歇吧

    我们想念你 我们在稻花和麦芒的背后看你

    5

    总理深情地说 农村 农村

    一些锁链解开 乡村伤痕累累

    一棵树在春天迟钝地发芽

    我分明听到一个声音在说

    乡村 突围 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