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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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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在二十世纪末的最后一个夏天来到我居住着的城市,你必将记忆深刻。那一年夏天的太阳似乎为了发泄无处不在的怨恨而积极出现,把一整个城镇照得光芒四射。没有春天,过了冬天就是夏天。在这个镇上居住的人们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纷纷抬头看天上的太阳,脸上洋溢着各种各样的表情。从早上一直到傍晚,他们停止了作息,靠在门边相互交流。属于这个城镇的时间就是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那一天下午我和依飞骑着各自的自行车,装模作样且摇摇摆摆地从他们面前飞驰而过。我们十七岁,穿灰白色的上衣,鞋带肮脏,顶着太阳非常骄傲地骑车而过。

    若是你问我,这样的天气,你们是要去哪里。

    我们不去哪里。依飞会微笑着告诉你。他是高大的少年,相比我而言,他的脸上永远是一种玩世不恭的嘲弄。他会对你说,我们不去哪里,我们只是是无聊。如此而已。

    我很同意他的话。在刚刚过去的冬天,无比的寒冷。所以的情人或者单身贵族都躲在房屋里,养尊处优,怀着各自的心事,并且瑟瑟发抖地准备过冬。十二月十号的黄昏,天空再次降下大雪。一时间,整条杏花街,包括我居住的桐安园,所有的居民都习惯性地在屋檐下面挂起大红灯笼渴望温暖可以躯赶寒冷。

    毫无疑问,温暖似乎没有加剧的迹象。寒冷就像闻到花香的蜜蜂,急急忙忙地从四面方赶来。人们奔走相告,在十二月三十日来临之前,任何一个从杏花街走过的人,都可以轻易地看到,那些抱头鼠蹿的人们,身穿大红棉袄,走路时眼睛从不看天。你会奇怪,然后问我说,为什么会是这样。

    你会这样问我,因为你不了解杏花街。但是我无法告诉你。多年以前,我还是十三岁的单薄少年。为了一次没有结果的出走而面带微笑地招摇过世。那个时候我遭遇数人的询问,他们用关切或者假装关切的口气对我说,你要去哪里啊。刚开始我即兴编造了很多理由。比如说,买东西。看朋友。参加婚礼。送葬。等等。后来我就没有兴趣再多说一句了。若是我告诉你,那个时候我要去寻找我出走的情人,而到最后,她终于没有回来,你会相信吗。

    这是一个奇怪的阴天,天空始终不肯降下雨水。大地苍茫。我要动身去寻找我十岁的情人。她被她的父亲拐跑,已经有五个月了,从春天一直到夏天,再也没有回来。所以我一定要找到她,然后牵着她的手,我要对她说,我们一起去浪迹天涯。

    我从城南骑车到城北,沿途会看见一个不大的湖。湖水清若秋鸿,里面有完美的天空。再往前走,就是吵闹的工业区,五只巨大的烟囱高高耸立,里面源源不断地往大气排放着各种有色尘粒。每次我看到这些,就会联系到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书上看来的知识。再过几十年,这里终得爆发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气候灾难。

    十三岁的那个夏天我一次次地骑车从城南到城北,一次次地看过湖水和烟囱,但是就是看不到果果。我决定动用一个正在青春期的少年的全部激情,不厌其烦地掘地三尺,直到她的出现。我曾经制定过一份完整的计划,从头到尾,写满了活动路线。我佩服那时候的自己,总是意气风发且义气用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放弃看电视上网的大好时间,而一天又一天地用双腿劳作,就是为了去找寻我的果果。

    她是我的初恋情人。我的一切美好幻想。我对你保证,她是我生命里的全部,不管你是否相信。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碰到依飞的。我像往常一样不顾一切地骑车赶往城北,在街口看到了一群少年的打架。我承认自己是个胆小无知的小辈,遇到此种事情往往四处躲藏。但是依飞鼻青脸肿地跳上我的自行车,指挥我飞快地逃离了现场。后来我对他说,你知道吗,你拉我的那一刹那,我差点就掉下来了。

    依飞哈哈大笑地看着我。他说,你对我讲了一个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我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他,直到最后明白过来。于是我满脸涨红地瞪着他不说话。我决定我要他写进我的小说,用尽各种下三滥的词语,然后将他一举歼灭。如同多年以后的那个奇特无比的冬天,我用愤怒无比的笔调描画了它的可憎。但终于虚无。就像我至尽仍保留着的关于依飞的故事一样,我对于那时候的寒冷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实际杀伤力。依飞每天都是健康快乐地出现在我的面前,玩着新买的手机,把泡泡堂开到很高的级别。

    而,我也终于没有找到我的果果,我的情人,她十岁时从我身边离开,一直到最后,再也没有出现。

    我知道你会惊讶于我的激情,以及对于此种结果的极强的复原力。我十三岁,喜欢穿颜色单调的衣服,穿冒牌的鞋子。在那一个月里我满面尘灰烟火色地穿越化工场回来,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出去。

    依飞不知道我的事情。他住在城北的莲花街,八岁开始行走江湖,成绩不差,身体强壮,长相一般,作风新潮。他每次看到我都会问我,这么准时又来了。我从不回答他,因为我打心里不喜欢他。我绕过他,然后往前走。我有时憎恨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总是将我的思绪打断。我不止一次地描写他会在下一次打架中受伤。但令人不解的是,他的拳脚功夫十分了得,几乎每次都能轻易脱险,并且得胜归来。

    在寻找失败之后的两个星期里,我便窝居在家里看各种电视电影。台湾偶像剧。大陆武侠剧。还有各种无聊可笑的广告。看明星悉数上场,买弄自己的身体。那个夏天结束之后我再也没有去过城北,一直到冬天结束。有时候我想我为什么要找她。想了很久也没有答案。我想你也不会明白的。那时候我还是个未长成的少年,身体里或许有着某种羞于启齿的欲望。我的皮肤光滑而健康,眼神有些忧郁。我以为我将像传说中的许仙一样碰到完美的爱情,必将轻易地让一个女孩子爱上,并且致死不渝地跟着我,不论我如何打骂也无动于衷——她将是我真正的情人。我将一生一世地爱着她。

    她是果果。我们青梅竹马,从小打情骂俏,到后来长大了,渐渐暴露出作为正常男女的欲望。我牵着她的手,并且对她说,我会永远照顾你。

    多年以后我读到许多的书。健康的,笔法清晰的。野史故事。流年往昔。我忍受着头痛的煎熬硬是看了下来,为的是了解那让我在十三岁的夏天莫名坚持寻找的真实意义。我写下数万字作为心得体会。终于在某一天,将它们全部烧毁。这个时候我将告诉你,这就是我所有的信念。我是说,无论是爱情,还是其他,作为一个积极向上的杏花街少年,我自豪而盲目地游走于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并且对你讲述我心里的信念。你会明白吗。你会相信吗。

    这是我第几次问你呢。我忘记了。但是你依然笑得那样模糊。

    你对我说,没有什么可以永垂不朽。否则就会对他人不公平。你说这个世界上总是有那么些许无奈的事情。天灾还是人祸。你笑笑。但是你总是不再说下去。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我还是无法了解爱情。爱情是什么呢。它是动词名词还是形容词。又或者什么都不是。那也许只是一种抽象的存在,作为一种让人类为了延续而徒有虚名的造物。当我回到十七岁这个更加奇特的夏天之后我依然找不到答案。尽管我看见了无数的爱情故事,从街边小摊到历史图书馆,从不遗落。在这个夏天开始的第一天我在人们莫名的眼光下骑车去找依飞。我决心把心中的疑惑告诉他,他作为我在城北的唯一的朋友,我以为他应该可以理解我的想法。

    该怎么说呢。我在心里做数次的草稿,而,一路骑来,我再次遇到可以预见的麻烦,并且第一次见到了一只在路上被卡车压死的猫,是一只颜色混杂的猫,脖子上挂着铃铛,主人不在家。我捂着鼻子绕过那只死猫,继续前进。

    我已经忘记了该怎么说。我对自己笑。我在车上被那些沿途所见所打扰的同时开始描述我内心逐渐清晰的欲望。故事的开头我必将遇见另一位女子,她符合我所有关于爱情的寄望。美丽大方。楚楚动人。包容我的一切。我要抚摸她的每一寸肌肤,如水的肌肤,像我曾经看过的电影一样,我们在空旷的房间里做爱,气喘吁吁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十七岁,我为自己的欲望而深感羞耻与不安。你知道我一直是个小心翼翼且外表乖巧的少年,但是你无法明了我内心的悲伤。在我十三岁的春天我失去了我的情人果果。我身体单薄,成绩优秀,人见人夸。我却不知所措地穿梭于春天和夏天之间,不曾找寻回我的果果。

    我想果果会去哪里呢。我唯一的情人。而,依飞对我说,她一定背弃了你。这个我交情不深的少年,他双眼明澈,却恶狠狠地看着我说,你应该知道,她肯定背叛了你。她离开你,和别的男人浪迹天涯。

    而我双目发黑,体力不支。脑袋嗡嗡作响。我憎恶这样的自己。依飞面对着我哈哈大笑。他说你这个笨蛋,你根本不了解这个世界。他用他特有的嘲弄看着我,但是我终于大声地对他说,和他一起浪迹天涯的人,只有我。只有我。

    我一个字又一个字地对他说——我一定会找到她。

    天微微亮的时候我决定动身。我找出地图,重新制订计划,编好借口。那个夏天,我终于要单独离家,我并非出走,你知道的。我只是要去找寻果果。她是我的全部。

    我的名字叫作阿芒。我现在告诉你十七岁那年我的第一次出走,为了我那可怜的欲望也好,为了寻找传说中的爱情也好。从现在起,我将挤进火车,公车,小心保护好自己的行李,准备好一切遭遇,动身去寻找我的情人。

    你认识果果吗。

    谁是果果。

    是一个女孩,十四岁左右,喜欢穿粉白的连衣裙。她走前一天还这样打扮,留长发,右边别着蝴蝶结,颜色是红的,非常显眼。你有看到吗。

    没有。他说没有,然后转身离去。我开始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无助。我的口袋只有微薄的积蓄,显然想要走过每个城市是不可能的。我碍于面子,动作得体,使用礼貌用语,找不到任何线索。我不习惯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旅馆,皮肤总是乱起泡泡。我想要回去。我开始后悔当初的做法。如你所言,我总是意气用事且不计后果,在漫长的暑假开始时欺瞒长辈而四处奔走。最后一无所获。

    在我准备回去的前一天傍晚我看到了一个女人。她面容较好,身材些微肿胖,头发盘成一条蛇,口红浓艳。她向我缓缓走来,并且牵起我的左手。她对我微笑,说,跟我来吧。

    她的声音柔软芬芳,我根本无法拒绝。于是我惊异地发现那个隐藏已久的幻想重新回来了。我抚摸那个女人的身体,皮肤吱吱作响,戚戚迷人。我忘记了说话。然后你应该知道,我们开始做爱。她的声音极其迷人。我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希望我可以用冷静平淡的口气对你讲述这个过程。这是一个我杜撰的故事,在一个月亮刚刚升起的北方街角,我毫无征兆地遇到了一个妓女。我向你坦言这是个妓女,因为她倚门卖笑的功夫是那么的自然。她对我气吐如兰,她说,你会一辈子感激我的。

    但是到最后,我依然无法对你保持高度的忠诚。在这个故事里,我作为依飞之外的另一个角色,实际上也不过是个叙述者。这个你也已经看到了。我为此而深感羞耻。我无法做好一个身为叙述者的工作。关于那些,我只好说,我无能为力。

    我碰到的这个妓女,她对我提起她低贱而红艳的群角,露出雪白的大腿,她看着我,然后说,你还是一个孩子。你知道吗。所以你必然找不回她。你的情人,她早已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她的尸体早已腐烂。

    在我即将动身去寻找的时候依飞对我说过相似的话。他非常自然而略带嘲弄的告诉我说,即使你去找,你也必将徒劳。

    在我怀着微薄的旅费和积极的热情去找寻我的果果的时候,我坐在一列又一列的火车中抬头去看窗外无知而高挂的太阳。天气还是这样的热。无处不在的太阳。无处不在的人群。无处不在的告别和流浪。

    你问我说,你后悔吗。这一次我无法回答。我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我怕我说出来的每一句都成为谶语。我害怕结局的发生。虽然它早已发生。因为太阳无处不在。所有流下来和来不及流下来的眼泪都被蒸发得无影无综。

    那个卖报纸的妇女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她在车站的转角叫住我,她说,要报纸吗。我低头去看她抬起的眼睛。有着不知疲倦的坚持。于是我问她说,你认识果果吗。是一个年轻的女孩。穿着雪白的裙子,头上有一只红色的蝴蝶结。你有看到她吗。

    大概五十岁左右的妇女非常认真的思考了几分钟,然后对我说,没有。她用一种职业的态度再次问我说,先生,要买报纸吗——但是我匆匆离去,不再看她一眼。

    我必然要回到我居住着的城市里,那个我躯体存在着的地方。而,我将一次又一次地离开我的躯体,在黑夜里,打开窗户,借着月光,出去流浪,继续找寻我的果果。我必须要找到她。这个你也是知道,我有着杏花街上同伴所有的基因,因此我宁愿抛弃那些阻碍我的所有,而兢兢业业地出去,去找回我的情人。她的名字叫做果果。

    有一天晚上我再次出去的时候碰到了数只照明灯,它们无耻地发出仅有的热量,却快要把我轻薄的灵魂给融化掉。我面对着随之出现的大群居民。因杏花街上的居民全都深刻地坚持着伟大人物的遵遵教诲,打心里否定鬼神的存在。所以当他们看到我时不为所惧。在我的灵魂即将融化之前我听见他们趾高气扬的笑声。

    我经历了无数的噩梦,在无比明亮的月光下面。这个奇特的夏季不会再有一滴雨水的降落,每个晚上都会有苍白的月光故作婉约地洒落下来。我反复地做着奇怪而合情合理的噩梦,看到了我的果果,她被一群类似于猩猩的物体扛到了海边,然后一个巨浪打过来,我的果果就不知所踪了。还有一次,我居然看到了她的灵魂,正在天空中和一群丑陋的鸟一起飞行。好象是乌鸦。又好象是麻雀。我看不清楚。但是我听到了属于她的美妙的声音。她说,看,我会飞。我会飞。像蝴蝶一样飞。

    依飞对我说,你应该去看医生。他非常善意地提醒我说,如果你现在不去看,那么以后就无药可救了。但是我死也不会去,我早已无药可救了。我对他大声地叫道。依飞看着这样的我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不需要他可以做些什么。我需要重新看到我的果果。我要她真实的站在我的面前,并且对我说,我会一辈子照顾你。我将和你一起去浪迹天涯。

    只有她才可以治好我的病——假设我真的有病。因为没有人会像她那样理解我。

    没有人像她那样理解我。你明白吗。我在这里胡言乱语,不知羞耻,把叙述者的面子全部丢尽。那个叙述者就要死去。你知道吗。如果他再也找不到他的情人,他就会轻易地死去。不再属于这个世界。

    于是我接下来将要告诉你这个故事的结局。因为作为这个故事的男主角,他就要死去了。你已经知道了,女主角不会再回来。如那个妓女所言,她早已死去。其实她并未远离,她只是生病了。在她十岁那年,得了不治之症,被她那模样凶恶的父亲带到了大城市里,最后很快地就死去了。所有的医院保留着的死亡报告都可以为她证明,她死于疾病。

    到了这里,这个故事将不再出现男主角了。我不想告诉你他去了哪里,或许他也只是一个假设的存在,作为我这个故事可以顺利发展下去的一个因素。和其他出现过的人物一样,他没有特别的身份和地位。

    这个故事真正的主角其实是依飞和那个只出现一次的妓女。因为他们预言了故事的结局。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这个故事的本质。它就是一个非常不合理且错误百出的故事,由作者随意的编造而展开。作者头痛而才情将尽的时候就安排了故事的结尾。他要谁死,谁于是就死去了——可以这样说,无论是故事的创造者,还是故事的叙述着,在某种意义上,他们就是作为上帝的另一种存在方式,留下随便编造的结局给你们凭吊。

    随着这个故事的结束,我也将关上我的电脑,我要去看电视或者吃饭,那么这些都与你们无关了。你不要对我的生活作任何无意义的猜测,我只是一个无聊的叙述者,企图骗取你们的眼泪,来维持我的身份——否则我将一无是处。

    而,最后,我用我剩下的热情写下这个故事的最后几句话。我是要告诉你,我从来都不喜欢写结尾。这是真的,无论是美好的,还是悲伤的,无论是从前的,还是现在的,我都非常地讨厌故事的结尾。我根本不想写下来。却最终无法避免。

    现在,在这个属于我自己私人的故事里,我终于实现了我的梦想——尽管它不可实现,但是我非常高兴并且激动的告诉你,这一次,我再也不需要被为了写结局而深深困扰。而,作为对这个故事留给我美好经历的表彰,我将告诉你,这个故事真正的结局。

    这就是结局。

    2005.02.26.1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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