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终于拨通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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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习惯性地来到阳台上掏出手机，娴熟地，一个一个地，把心中那个默念了一百遍一千遍的号码拨到了翻盖彩屏上。
他那有些颤栗的拇指抚在绘着绿色听筒的按键上，也许轻轻地那么一摁，就能拨通蛰居在wh市粉红阁楼里的，女性的，敏感而脆弱的神经。可是，手指轻颤着，颤得一颗心都痛了涩了，那个绿键却并没有被按下去，只能呆呆地看着屏幕发愣。最终，还是把拇指轻轻地转移到另一个按键上，颤抖着，把那些熟悉的阿拉伯数字缓慢的，一个一个地清除。
类似的动作，瀚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每次总是重复着一样的动作：开机、拨号、发愣、删除。当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十一位数，逐个地从屏幕上被消掉时，他的心也像被晚霞吞没的夕阳，一丝丝，一点点地黯淡下去；四十年的心路历程象潮汐，一波波，一浪浪地奔涌而来
琼是瀚生平第一个倾心的女人。1966年瀚在hx公社中学任教师，琼在那个公社当总机话务员，算得上是“一个锅（机关食堂）里吃饭”的人。有时候他（她）们一块聊天，有时候一同下乡劳动。一个偶然的机会，一位同事问瀚是否对琼有意了，瀚面红耳赤地连声说“没有”——在那种“革命化”焚烧得人性早已扭曲的年代，他怎么会公开承认自己对一个妙龄女子心仪呢？但从当天晚上起，琼的影子就成了瀚无法企及而又挥之不去的魔影。
说实话，应该感谢上帝给了瀚这种美好又纯真的感觉：想听到琼银铃般的声音，听到她的声音才安心；想见到她灿烂的笑容，见到她心里就泛起甜蜜的喜悦滋味。除了想她似乎别无它法，朦胧又充满激情，如同梦幻一般。哪怕呆在与琼曾经相处过的地方什么都不做，也仿佛置身于天堂。这时的爱似乎没有什么太具体的想法，就是渴望能同她在一起。如同在上学路上瞄一眼对方，就会有一天24小时的甜蜜。
俗话说“好景不长”不久琼被遴选进wh城邮局去坐总机。听到这个消息，瀚正在教室的黑板旁版书，不知怎么回事，他忘了为学生版演，却把一枝白色的粉笔捏在手里折成一截、又一截，然后研磨成碎片、碎屑，两眼望着天花板发呆。还是学生提醒了他捱到下课，他连忙赶到学校电话间去打电话。
可是当他的手摸着座机摇柄时，又茫然了。他知道，这物件连着窗外的银线，银线串进了她的耳机，摇柄一摇，綑绑起来的干电池组将会转化成通话信号，立即在另一端就将发出她那银铃般的温柔询问，他是多么地渴望听到这种声音啊，可是他不能摇通，他沮丧地收回了伸出的手，讪讪地走回了自己的住处，倒身床上，用被子蒙住了有些晕眩的头
人生中最美的缘分往往只有一次。失去了把握机遇的瞬间，你也许就永远永远不能企望它的重现！
嗣后无论公务繁忙、还是家小拖累，随着时光的流逝和环境的迁延，对她暗恋的情结若隐若现，时强时弱，一种秘而不宣的情愫是旷日持久地期待。
期待是驱除黑暗的灿烂黎明。情到浓处情转薄，不是激情不在瞬间迸发，而是炉火纯青时更内敛、更深沉、更平和、更炽烈，足以和岁月抗衡。
无论泪水和欢乐瀚都希望能够同琼一起分享，想到她的时候是那样那样的甜美。当瀚陷入这样的深爱，真不知该说些什么，也许他就此升入了天堂，也许已经坠入了地狱，是该庆幸自己巧合，还是该感谢上苍给了自己这分情缘？因为琼已经渗入到瀚每一个毛孔中，每一个细胞里，从头发尖尖到灵魂深处
期待是渡过劫波的一叶扁舟。漫漫人生路，有一马平川和小桥流水，也有迂回曲折和激流险滩。有了这种朦胧的期待，瀚便感到走路脚下生风，吃饭津津有味，连不慎把身子骨什么地方碰出了血也一点儿不觉得！
靠这种朦胧的期待，瀚渡过了人生最屈辱的日子：十年内乱中部分受极左思潮和派性影响的人抓瀚围草葽、挂黑牌“批斗”游街，因被殴打而周身青紫、剧痛难忍的瀚，一度产生过轻生念头，拖着已经不能开步的残腿，黑漆漆的夜里他爬向学校后院的一个大水塘，在岸边的黄泥巴墩子旁连续炷熄过十多支香烟蒂，夏夜的蛙鼓象电话铃铛阵阵鸣响，他终于转念了：他分明看见琼那双水汪汪的大眼，就在wh城值班室的荧屏前盯着他呢！冥冥之中的神灵啊，也许只有你知道，谁是瀚这一世最温柔的牵挂和最深沉的眷恋。于是瀚噙着热泪，仰望北方，心中哼起了“抬头望见北斗星”
十分的不幸加十分的巧合，瀚的妻子和琼的老公都先后染上了同一绝症——肺癌骨转移，而且数次放化疗时他（她）们在wh市的肿瘤医院里都邂逅相遇了。同病相怜，同病相恋。临终关怀前夕，瀚的病危孱弱的妻子一手抓着琼、另一只手拉着瀚，十分真情而又十分平和地说：“我和他（指琼的老公）走了你俩要珍惜迟到的爱啊！”一席话说得三人都泣不成声！象这样，他们分别熬过了凄风苦雨的“一千零一夜”尽心竭力地安置了各自配偶的后事，各自从阴影中挣扎了出来
世界在生命的早晨敞开了它的光明胸脯。滴滴嗒塔的小河，弹奏一个黑与白的永恒主题。雪化了，在地母的呵护下，冬渐渐远离地面。春天属于蓝天，小树代表了大地的愿望，踮起脚来向天空张望。田野里的花是春的微笑，柔嫩的柳条是春的长发
从丧妻之痛的阴霾中走出来的瀚似乎轻松了许多。他再次来到阳台上掏出手机，娴熟地，一个一个地，把心中那个默念了一百遍一千遍的号码拨到了翻盖彩屏上。与以往不同的是，瀚没有重复过去消号、删除的动作，而是一股劲地摁下了那个听筒绿键。
“——嘀”“——嘀”！随着通话铃响，他显得分外地激动。接着一个略显沙哑而又照旧那么富于磁性、温柔，一个期待已久的声音送过来了！瀚早已打好腹稿的绵绵絮语一下子被鲠在了喉结，鼻子一酸，两行浊泪就象不听话的孩子，夺眶而出，直奔嘴角，咸咸地、涩涩地；对面传来的则是一片抽咽、失声啜泣
一个月后，他（她）们终于走到了一起。“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清澈透明的雨，清澈透明了蒙尘的心。只要有雨，心就在一瞬间透彻起来，轻盈起来，仿佛一些污秽被洗涤，仿佛一些纯净开始回归。凝视的目光，在雨丝的深处，偶尔会有霎那的交汇。有了雨，也就有了灵犀的相通，懂了雨，也就懂了彼此的心事。
忽然，琼把嘴唇朝瀚的嘴贴过来，柔软的肌肤碰到了一起，表面上所有冰冷的拒绝都融化开来。牙齿磕碰着牙齿，嘴唇依偎着嘴唇，舌头寻找着舌头，一点一滴地试探着。他寻找，她躲藏；他前进，她退让。终究势均力敌，因为亲吻不是打仗啊！相爱的双方你侬我侬，相濡以沫。
随着时间的延长，他分明听到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继而是慢一声紧一声的低如气门的“哎呀”声，他异常兴奋，却又很期待。她轻咬他的脖子、下巴、唇角，是那么样轻，那么样柔，就象她要把他当成一杯爱的原汁，轻轻点点地吮吸干似的，那么淘气，那么娇嗔，又那么温存。
不需要理由，无须言说，就这样他（她）们相互跌落对方怀中，一点一滴地积累，一分一秒地酝酿，丝毫也不茫然，因为彼此都很清楚对方想要的是什么，凝聚到最后终究被亲吻点燃，一堆蓄积了四十年、一万四千六百多天的干柴烈火蓬蓬勃勃地烧起来了
瀚习惯性地来到阳台上掏出手机，娴熟地，一个一个地，把心中那个默念了一百遍一千遍的号码拨到了翻盖彩屏上。
他那有些颤栗的拇指抚在绘着绿色听筒的按键上，也许轻轻地那么一摁，就能拨通蛰居在wh市粉红阁楼里的，女性的，敏感而脆弱的神经。可是，手指轻颤着，颤得一颗心都痛了涩了，那个绿键却并没有被按下去，只能呆呆地看着屏幕发愣。最终，还是把拇指轻轻地转移到另一个按键上，颤抖着，把那些熟悉的阿拉伯数字缓慢的，一个一个地清除。
类似的动作，瀚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每次总是重复着一样的动作：开机、拨号、发愣、删除。当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十一位数，逐个地从屏幕上被消掉时，他的心也像被晚霞吞没的夕阳，一丝丝，一点点地黯淡下去；四十年的心路历程象潮汐，一波波，一浪浪地奔涌而来
琼是瀚生平第一个倾心的女人。1966年瀚在hx公社中学任教师，琼在那个公社当总机话务员，算得上是“一个锅（机关食堂）里吃饭”的人。有时候他（她）们一块聊天，有时候一同下乡劳动。一个偶然的机会，一位同事问瀚是否对琼有意了，瀚面红耳赤地连声说“没有”——在那种“革命化”焚烧得人性早已扭曲的年代，他怎么会公开承认自己对一个妙龄女子心仪呢？但从当天晚上起，琼的影子就成了瀚无法企及而又挥之不去的魔影。
说实话，应该感谢上帝给了瀚这种美好又纯真的感觉：想听到琼银铃般的声音，听到她的声音才安心；想见到她灿烂的笑容，见到她心里就泛起甜蜜的喜悦滋味。除了想她似乎别无它法，朦胧又充满激情，如同梦幻一般。哪怕呆在与琼曾经相处过的地方什么都不做，也仿佛置身于天堂。这时的爱似乎没有什么太具体的想法，就是渴望能同她在一起。如同在上学路上瞄一眼对方，就会有一天24小时的甜蜜。
俗话说“好景不长”不久琼被遴选进wh城邮局去坐总机。听到这个消息，瀚正在教室的黑板旁版书，不知怎么回事，他忘了为学生版演，却把一枝白色的粉笔捏在手里折成一截、又一截，然后研磨成碎片、碎屑，两眼望着天花板发呆。还是学生提醒了他捱到下课，他连忙赶到学校电话间去打电话。
可是当他的手摸着座机摇柄时，又茫然了。他知道，这物件连着窗外的银线，银线串进了她的耳机，摇柄一摇，綑绑起来的干电池组将会转化成通话信号，立即在另一端就将发出她那银铃般的温柔询问，他是多么地渴望听到这种声音啊，可是他不能摇通，他沮丧地收回了伸出的手，讪讪地走回了自己的住处，倒身床上，用被子蒙住了有些晕眩的头
人生中最美的缘分往往只有一次。失去了把握机遇的瞬间，你也许就永远永远不能企望它的重现！
嗣后无论公务繁忙、还是家小拖累，随着时光的流逝和环境的迁延，对她暗恋的情结若隐若现，时强时弱，一种秘而不宣的情愫是旷日持久地期待。
期待是驱除黑暗的灿烂黎明。情到浓处情转薄，不是激情不在瞬间迸发，而是炉火纯青时更内敛、更深沉、更平和、更炽烈，足以和岁月抗衡。
无论泪水和欢乐瀚都希望能够同琼一起分享，想到她的时候是那样那样的甜美。当瀚陷入这样的深爱，真不知该说些什么，也许他就此升入了天堂，也许已经坠入了地狱，是该庆幸自己巧合，还是该感谢上苍给了自己这分情缘？因为琼已经渗入到瀚每一个毛孔中，每一个细胞里，从头发尖尖到灵魂深处
期待是渡过劫波的一叶扁舟。漫漫人生路，有一马平川和小桥流水，也有迂回曲折和激流险滩。有了这种朦胧的期待，瀚便感到走路脚下生风，吃饭津津有味，连不慎把身子骨什么地方碰出了血也一点儿不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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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在生命的早晨敞开了它的光明胸脯。滴滴嗒塔的小河，弹奏一个黑与白的永恒主题。雪化了，在地母的呵护下，冬渐渐远离地面。春天属于蓝天，小树代表了大地的愿望，踮起脚来向天空张望。田野里的花是春的微笑，柔嫩的柳条是春的长发
从丧妻之痛的阴霾中走出来的瀚似乎轻松了许多。他再次来到阳台上掏出手机，娴熟地，一个一个地，把心中那个默念了一百遍一千遍的号码拨到了翻盖彩屏上。与以往不同的是，瀚没有重复过去消号、删除的动作，而是一股劲地摁下了那个听筒绿键。
“——嘀”“——嘀”！随着通话铃响，他显得分外地激动。接着一个略显沙哑而又照旧那么富于磁性、温柔，一个期待已久的声音送过来了！瀚早已打好腹稿的绵绵絮语一下子被鲠在了喉结，鼻子一酸，两行浊泪就象不听话的孩子，夺眶而出，直奔嘴角，咸咸地、涩涩地；对面传来的则是一片抽咽、失声啜泣
一个月后，他（她）们终于走到了一起。“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清澈透明的雨，清澈透明了蒙尘的心。只要有雨，心就在一瞬间透彻起来，轻盈起来，仿佛一些污秽被洗涤，仿佛一些纯净开始回归。凝视的目光，在雨丝的深处，偶尔会有霎那的交汇。有了雨，也就有了灵犀的相通，懂了雨，也就懂了彼此的心事。
忽然，琼把嘴唇朝瀚的嘴贴过来，柔软的肌肤碰到了一起，表面上所有冰冷的拒绝都融化开来。牙齿磕碰着牙齿，嘴唇依偎着嘴唇，舌头寻找着舌头，一点一滴地试探着。他寻找，她躲藏；他前进，她退让。终究势均力敌，因为亲吻不是打仗啊！相爱的双方你侬我侬，相濡以沫。
随着时间的延长，他分明听到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继而是慢一声紧一声的低如气门的“哎呀”声，他异常兴奋，却又很期待。她轻咬他的脖子、下巴、唇角，是那么样轻，那么样柔，就象她要把他当成一杯爱的原汁，轻轻点点地吮吸干似的，那么淘气，那么娇嗔，又那么温存。
不需要理由，无须言说，就这样他（她）们相互跌落对方怀中，一点一滴地积累，一分一秒地酝酿，丝毫也不茫然，因为彼此都很清楚对方想要的是什么，凝聚到最后终究被亲吻点燃，一堆蓄积了四十年、一万四千六百多天的干柴烈火蓬蓬勃勃地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