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瓶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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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星期一上午到校，大家休息了一天都容光焕发，而张浩却挂了彩大家问其原故，他拒而不答。不用说也很明白：挨了揍。
费远城问：“是不是杨威那杂毛干的？”
张浩点点头：“昨天下午在市里玩碰上的，他们四五个围我一个打。”费远城皱起眉头恨恨地骂：“这混帐！”张浩环顾四周见没人，小声说：“今天中午早些来校！”
“干什么？”
“陪我去找人，扁这混蛋！”
“这样不太好吧，不如上告学校。”
“这太便宜他了！”
费远城同样恨杨威恨得骨头痒，不揍他一顿的确难解心头之恨，也就答应了张浩。
张浩中午来校时费远城早在操场上等着了，招呼道：“我把书放教室去！”两人一道奔教室而去。经过两旁是树的甬道时忽听得一女高音：“你干什么？别乱来，我叫人了！”接着一男人声音奸笑道：“嘿嘿，别叫了，中午这儿没人！”他们觉得那男人的奸笑声似曾听过，便循声而去。绕过走廊，少儿不宜的一幕现于眼前。那男人竟是毕其峰，而那女高音制造商原来是实习的吴姓音乐教师。毕其峰正按吴女士于一颗大树上欲行非礼，见有人突然出现吓得慌忙放手，用全世界最恶毒的眼神看着这两个坏他好事的学生，一时间像是被封了哑穴闭了气管，涨得脸像猴屁股。
张浩本来心情就坏得像焦炭，见这事仿佛把毕其峰的大红脸当作火了，情绪一发不可控制，拎着拳头冲将过来大吼道：“你这混蛋！”费远城怕他意气用事搞出乱子，忙拉着张浩，毕其峰乘机落荒鼠窜，没了人影。
小吴老师窘在那儿不知所措，又羞又怕，机械地抹着弄皱了的衣服。费远城安慰她：“没事了，不用怕，我们会收拾他的！”张浩还在朝毕其峰逃走的方向喋喋不休地骂着。吴老师向他们连声道谢，神情恍惚地离开了，打那之后就再没露过面。费远城疾首蹙额，有些后怕：“以后没好日子过了！”张浩大义凛然道：“怕什么？他是班主任又怎样，又不是第一次得罪他了，不是也啥事没有吗？再说都是他理亏，我们有必要怕他？”
费远城虽不完全赞同张浩的说法，但也从中找了些安慰，反复自言：“是他不对，不用怕！”
正事不能耽误。张浩带着费远城径直去找人称“鹏哥”的表兄。这是个有七八年混世资历的老杆子，颇有声望。张浩做了介绍后把事情经过讲给表兄听。
听了张浩的诉说，鹏哥用中指把燃尽的烟头弹了出去，将口中烟雾缓缓吐出才问：“你们晚上几点放学？”
“五点半可以出来吃饭，但六点十分就得再回去上一节课到七点。”张浩答。
“好吧，我五点半在门口等。”
“你确定杨威会出来而不在学校食堂吃？”费远城置疑。
“食堂那破饭你吃得下？他一定会出来的！”张浩又转对他堂哥：“你一定要去，就全托你了！谢谢你。”
“谢什么，这点小事做大哥的不替你摆平还怎么混！”
两人几乎忘了先前有多气愤和紧张，兴奋地说笑着往回走，一路上张浩都在给远城讲他表兄的风光往事。
下午没有数学课，毕其峰也没有来教室，远城他们认为他是没脸和他们面对面，其实是低估了小毕。他们担心事泄毕其峰会有所报复，暂且当做把柄，没有说出去。
放学的铃声一响，两人便赛跑似的冲到门外。鹏哥果然来了，穿了件紧身背心，休闲外套敞着怀。他的头发短得不能再短，脸上有几处刀疤，左耳上一个大耳环看上去像是金的。那结实的肌肉加一米八的架子，让人望而生畏，不仅如此，他的身旁还站了两个和他差不多壮实的大块头。
鹏哥给他们略做介绍后问：“人呢？”
张浩也有些迫不及待，他说：“就快出来了。”
“来了！”费远城指了过去。张浩惊喜地叫道：“就是他！”
所指之处，杨威敞着怀，两手插裤兜，双目向上翻，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后面跟着几个整天厮混在一起的烂仔。他还不知道大祸临头了，叼着根用完了的，已经咬了好几天的圆珠笔芯，学人家扮另类。他们还是往常一样横行，眼不看路，撞着谁就污辱谁的视力大骂其瞎了眼，却没人敢顶嘴。
“把那小子带到小巷子里！”鹏哥发号施令，一边玩弄着左手上的戒指。
和鹏哥同来的两人中去了一个。他顺利地把杨威带去了不远的一个小巷里。杨威一起的几个烂仔见势不妙，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看来是去叫人了。
杨威心知不好，只怨平时得罪的人太多，也不知道是谁要寻报复，心想要是查出是谁，等逃过此劫后还得让他好看。他还一面本能地打颤求饶：“大哥，我和你无怨无仇，放了我吧。如果要单，我日后补给你，现在身上真的没有！”一面向巷口瞟去寻机开溜，不料视线与张浩正遇，来路已被鹏哥等人堵了，这偏又是个死胡同，见着这帮人，杨威吓傻了。
张浩想起当天被他四五个群殴的情景气就不打一处来，指着仍在肿着的眼角对鹏哥说：“这就是他干的！四五个打我一个，算王八！”杨威吓得已经跪地求饶，声音都哆嗦了，一副汉奸嘴脸：“大爷饶命，实在对不起，我向你道歉！你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饶了你？脚盆洗脸——好大的面子！大爷我还不爱放屁呢！”张浩怒目圆睁，丝毫不因杨威声泪俱下的上佳表演而心软。鹏哥手一挥，身旁那两人正欲动手，被张浩叫住了：“不麻烦你们动手，我自己来！”于是不分青红皂白将杨威噼里啪啦拳打脚踢揍了个狠。杨威猪被杀般地嚎叫着讨饶。张浩打累了才住手，那时杨威已经没力气再叫了，蜷在墙角不敢再动。
巷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喊：“就在这里面！”另一个声音大叫：“他妈的，谁吃了豹子胆，敢动我小弟！”
鹏哥等人不做声等这伙人出现。来者气势汹汹地露了面，足有十来口，为首的家伙看起来很拽，一米八的瘦高个，想必就是刚才大叫“他妈的”那位。跟在他身后的有刚才溜掉的两个烂仔。
对方见这边人少，又见杨威的狼狈模样，为首的那个上前一步正要破口，还没来得及大骂，被鹏哥的一个兄弟给踹翻了。他见势不妙，往后爬了几步才站起来，大叫“闪人！”身后的小混仔见他都唬成这样，哪有不慌的道理！张浩大叫“站住！”这一叫，那伙人跑得更像兔子了。原来是为首的那家伙挨了一脚突然想起踢他的人是什么来头了，因此走为上策。
可怜的杨威仍蜷在墙角不敢动弹，待所有人都离开后才爬起来，慌慌张张地往学校跑。
费远城和张浩谢别了鹏哥等人，简单地涨满肚子奔回教室上课。课还没开始，但人都基本上到齐了。刚一进门，江琴就说：“毕老师找你们两个有事，叫你们立即去办公室！”狐假虎威的气势如同宣读圣旨的公公般理直气壮不容冒犯。
这时“召见”会有什么事，难不成杨威告了？他俩心里没底，但都装作无所谓，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去了办公室。
此刻办公室里就毕其峰一个人，正假模假式地备课——据说他是从来不备课的，只管抄其他老师的“革命果实”——见他俩来了，出乎意料地竟没板着脸，反而将满脸的横肉拧成肉花状地微笑着招呼他们过来坐，一看就知道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种。两人莫名其妙地走了过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毕其峰的口吻比较和气：“跟你们商量个事”一边从抽屉里抓出一把糖果，像皇军哄小孩似地说：“别客气。”两人量他也不敢下毒，很不客气地各剥两块一齐放进嘴里说：“是你太客气了！”见那糖果档次不低，剩下的早已平分了揣进口袋。
“今天中午的事”毕其峰贿赂已经成功，但还是要试试他俩的表情如何反应，而他们的表情并没有因为糖果的档次高而显出甜意，仍是淡淡的。
“我已经像吴老师道了歉，她也原谅了我，这事就过去了，你们能不能帮忙保密？”
“这有什么难的，当然可以！”张浩心不在焉地挖鼻孔，一不留神咽了一整块糖下肚。
毕其峰得意得眉开嘴翘，又从抽屉里抓出一把糖来：“说话算数？”
两人一边往口袋里塞糖一边应道“知道了”收拾完问：“没事了吗？”
“就这些，回去上课吧！”
他们起身便出办公室，正好另外几个老师也回来了，见他俩有说有笑，连招呼都不打抬腿便走人，而毕其峰不但一点不介意还偷着乐，一时感到诧异。
“看来他还不知道我们扁了杨威。”
“知道又怎样，他不是也有把柄在我们手里吗！”张浩得意地吹起口哨打着响指。
回到教室，正巧这节课老师临时有事改上自习，哥们儿不顾江琴的镇压，问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答道：“没什么，毕老师请我们吃糖。”边从袋里掏出“脏物”被一抢而空。
第二天一大早杨威的老母就闹到学校里来了，这是个极其肥硕且凶悍的女人。她找毕其峰告状来啦。毕其峰遂叫了张浩和费远城出来对质。
张浩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如实讲出，并大责肥女人教子无方。肥女人脑筋转得慢，一听事情是自己儿子惹的，气得像河马似地打响鼻，扇了杨威一巴掌骂道：“你这小兔崽子，老娘平时忙打麻将没时间管教你，你自己也不晓得好好学习，一天到晚瞎混！”说着又是一巴子拍上了后脑勺：“还说无缘无故被人打，让老娘跑来丢人现眼”骂了一通忽然想起还又几个人站在一旁，这才理会毕其峰：“就算是我儿子的错，他也不应该找人揍我儿子，应该向学校反应，由学校来处理！”张浩则习惯地无所谓地看了看毕其峰，对那一堆肉说：“学校？现在谁还这么老土？”因为有把柄在张浩手里，毕其峰只得打发肥女人：“这是他的错，你放心，我们会处理的。”
肥女人还有些不放心，一再强调：“一定要处理！”还没等毕其峰应声，张浩说：“上报学校也可以，到时我和你儿子一起开除！”肥女人又打了个河马般响鼻，嗤嗤道：“开除？哼，老娘有钱，不怕！”说完左右摇晃着浑身的象征着物欲的肥膘走了。
张浩一阵心寒，这事只要毕其峰多句嘴就一定会被开除，而费远城也会受连累至少受警告或记过处分。现在在和毕其峰的斗争中已经不占优势了。
毕其峰着张浩单独谈话：“现在我们互相保密，你要是乱说话，我也不客气，你看着办！”阴冷地笑了一阵后不免为昨晚白牺牲的一斤糖果惋惜。
打那之后，张浩经常去鹏哥那玩耍。他羡慕表兄做老大的呼风唤雨而没人敢动，越发觉得读书没趣，越发不务正业。
张浩越来越不象话，竟在课堂上大声地打嗝放屁，扰乱秩序，与武侠小说为伍，和周公谈得投缘；课后以打情骂俏为消遣，打游戏机过关如过马路，常在录相厅、溜冰场、舞厅、网吧厮混。毕其峰自然是放任不管的，其他老师更是懒得管他。张浩的成绩一溃千里，他已经无心向学了。费远城说过他无数次，却不起一点效果。
一天数学课上张浩又睡着了，正梦到美女投怀送抱的关键时刻被毕其峰的抑扬顿挫声给吵醒了。做为报复，他伸了个大懒腰，放了个足有十秒钟之久的响屁，引得全班哄笑，将毕其峰扳起面孔苦心营造的严肃的课堂氛围破坏无余。张浩瞪着眼睛嘀咕道：“声音不能小一点吗，好梦刚开始！”不想毕其峰耳朵性能不错，竟听见了，说：“你继续睡，没关系的，不影响我上课，咱们互不干涉！”张浩一听来了火，心想：什么互不干涉，明明是你把我吵醒了，还说这种鸟话！于是他回了一句：“我没影响你上课，但你影响我睡觉了！“
这令毕其峰大丢颜面，好似一个缺德鬼乘过年捉弄一个聋子，满面微笑地作揖假装拜年，嘴里却说：“祝你早死。”聋子不知玄机，以为说的是恭维话，回答道：“你也一样，你也一样。”
毕其峰还赶着上课，没再理会他，转对全班说了一句严重语病的话：“既然他要睡觉，我们继续看题吧。”
张浩愤愤的骂了句脏话：“他妈的，说话像日话！”又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因为顶撞老师、扰乱课堂、逃学旷课、迟到早退、进“三室一厅”罪名成立，张浩被勒令退学了，毕其峰终究还是保守承诺没说出杨威那事。
张浩约了费远城去古黄河风光带走走。
“说了你多少次，还是这么作贱自己！事到如今后悔也晚了！张浩呀张浩，我真为你不值，本来你的成绩不比我差，虽然我们都退步了，但我没像你那样自暴自弃，我们是可以赶上去的！”费远城喘了口粗气，他越说越激动“你忘了我们约定要一起考高中考大学的吗，但你失约了，你不守信用！混蛋！”他激动得以致于照张浩的肚子给了一拳。
这一拳的力度足以让张浩蹲下去半天起不来，但他只弯下腰，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他显然是在强撑。
费远城忙扶住张浩：“对不起，我太冲动了。”张浩忍着痛勉强答道没关系。费远城继续他的训话：“我知道你有你自己的想法，你对眼前的现状不满，，你认为不读书也会有前途。你总是太偏激，不平则鸣没错，但不能过分，你这不是拿你自己开玩笑吗！其实我和你一样讨厌毕其峰、讨厌这个学校讨厌那么多的作业和考不完的试，但事关前途，应该考虑清楚三思而行，当忍则忍，否则后悔莫及，现在不是吗？”
张浩无言以对，费远城扶他坐到石凳上。两人沉默许久。
费远城看着天上风筝，颇有感触：“自己的路还要自己去走，希望你好自为之。”顿了顿又问：“那么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就是要跟你说这个的。”张浩终于从那一拳中缓过气来。两人沿河慢慢走着。“我爸要让我去老家读书，去上海找我奶奶。”
“哦？”费远城先是一惊，然后笑着说：“那样很好啊，上海是个好地方，你在那会有前途的！”
张浩把手放在远城肩上：“你放心，我不会比你差的！”两人相视，欣慰地笑。他们仿佛以此为始看到了美好的未来。张浩幸灾乐祸地调侃，不无得意地笑说：“我不用再看毕其峰的嘴脸了，而你还得受罪呢！”
一提到毕其峰，费远城忿忿地骂道：“这瘪三！我要把他的丑事全抖出来！”
“别，千万别这样！我反正是不再在这儿了，可你还要在他手底下混日子，你就是再怎么说，他这种不要脸的人会在乎？就是有点什么事，就怕他花点票子消了灾，你以后的日子就没法过了。答应我千万别乱说，要说等毕业以后，咱玩大的，告他一状！”
“那好吧。”费远城想了想便答应了。
“你看天上的风筝，它们飞得真他妈的的高，真他妈的好看！它们一直在挣扎，企图摆脱牵制它们的线，可是一旦挣脱了线的束缚就会摔下来。风筝式的生活尽管美丽，但我们不要做风筝，我们是野马！野马挣脱了缰绳才会有更广阔的天地去实现千万里的志向。我们是野马而不是风筝！”
“对，我们是野马，有千里之志又放荡不羁！”张浩同样地兴奋，兴奋着去追求他的不羁去了，把刚才提到毕其峰所带来的不快全抛到九霄云外。
天边的火烧云将微波粼粼的河面映得彤彤红，两个人的心境也因之大为宽敞。
“你和刘佳的结局会好的，但你还得努力！”
“我看倒是你得着王洁要张照片，不然以后想她了连睹物思人的东西都没有，那滋味不好受！”
“那还得请你忙个忙啦，你跟她熟。”
“noproblem！”
“土人放洋屁！”
“哈哈哈呵呵呵”“那我们就一起努力吧”
这条河习惯性地倒映着他们的影子，回荡他们的笑声，只怕这是最后一次了，因此把他们照成了红色。
书摊在桌上，但费远城的心思远不在书上，他正盯着相片框里的那张合影，张浩和王炮的音容笑貌还在眼前，相聚也仿佛就在昨天，而此刻只乘他一个了。最要好的朋友相继离开，刘佳也和他分了手，冷酷的现实使他的失落感全副武装，搞得他心神不宁。他终于违背了十岁上的那个诺言落了泪。上床的时间比通常早得多，但入睡的时间却要迟得多。
刘佳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总在他身边，王炮和张浩相继离他远去，成绩又下滑得厉害。想到那一次毕其峰把他叫到办公室说的话“不该看到的就当没看到，不该说的最好别说！”费远城就烦得发烧，烧得厉害，简直要命。
风和日丽的午后，他独自一人来到风光带。在他看来，只有这片清净之地能让他的心情好些。娱乐的设施、有些凋零却仍不失悦目的景致、微微的河风、欢乐的人群，多少能暂时驱走寂寞。
他猛灌了几口汽水，静静地坐在石凳上，感受着他所能感受到的一切。干脆躺下吧，于是又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而思绪却如潮地翻滚涌动，一只肥鸟从他的上空路过，恶作剧之心顿起，丢下它宝贵的肥料，但因为惯性，还差一点才击中目标。费远城并没有把满腔的烦恼迁怒到那只不讲公共道德随地大小便的鸟兄身上。他闭上眼，继续他的思想。人们很大方地将各自的欢乐包装成笑声送给他。
终于，一个念头使他再也躺不住了，一骨碌坐起来，又一咕噜喝尽汽水。他从书包里找出纸和笔写道：
“好朋友相继离开了我，心底喜欢的女孩也疏远了我，一个
孤独的男孩心乱如麻，怎么也理不清头绪，真希望有个投缘
的知心人来为我解忧。捡到这封信的你一定和我有缘分，请
不要犹豫，给我来信好吗？”
一并留下了通讯地址及姓名。他将这封信塞进瓶中，拧紧瓶盖，一个漂流瓶制作成功了。这么个浪漫的举动似乎故事里才有，心中不由一阵激动。于是他开始幻想着明天就会有回音，苦闷的心情也才稍稍宽慰。他用力地把这瓶子扔进河里，那玩意儿一头扎下去，不久又浮出水面，顺着水流向东漂去。他兴奋地目送自己的杰作远去，直到出了视线才罢。
回到家，费远城左思右想，生怕不够安全，为加大被捡到的概率，他又做了九个同样的漂流瓶，凑足十个。这一次他总结经验，站到大桥中央去投放，这一举动吸引了路人的注意，都以为是在拍电视，他却因成了众目焦点而自鸣得意。
度过周末，费远城始终没得到所期待了奇迹，自我安慰说：“说不定明天就能收到回信。”不料很多个明天过去了，一切依旧。殊不知这玩意儿本来就是件玄乎的事，有回音的少之又少，即使他的瓶子被人捡到了，而且回信了，也许要等几百年后！小说是为了吸引读者才故意让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还大肆渲染神乎其神，那才叫“无巧不成书”想到这，费远城也就不再想那事了。
然而奇迹总是趁人不备的时候发生。时隔一个多月，连费远城他自己都几乎忘了那事，居然来信了，而且一同收到两封。
逐一拆看。第一封是张浩来的，说他在上海某中学成功借读，只是跟初一的班。
第二封正是费远城期待已久又放弃希望的回信——缘自他的漂流瓶的回信。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拆看。那人署名“张咪”冲这名字，远城主观断定是个可人的女生。
费远城
有幸捡到你的瓶中信，对你的个性我很欣赏，很愿意
和你交个笔友。先自我介绍吧：我是个性格内外兼修的girl
叫张咪，和你一样读初二。本人兴趣广泛，尤爱交友。所
在学校是市一中。
关于你的烦恼，我真是爱莫能助，因为这种事我从没
遇到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但我知道你心里一定不
好过，衷心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时隔那么久，你的心情
应该已经转晴了吧，如果是这样，我为你高兴；如果还是
那么糟的话，那我不如送你一句话：走出屋子你就能得到
阳光。看开些，这些挫折算什么。失去好朋友可以再交新
的，我现在不就是你的朋友了吗？那个女孩疏远你也许不
是件坏事，这样你可以有更多精力学习。
初次通信，就此搁笔吧，我的地址信封上有了，来信
请在星期六投递，不然信肯定落到我爸妈手里，ok？
等你来信！
祝你开心
张咪
97。12。18
看完信上课铃声便也响了，而费远城竟忘了铃声的意义，仍站在那里，心里正高兴着，恨不得全班老小都与他来分享这快乐，但这时老师来了，他慌慌张张的将信藏进抽屉坐下。
希望这位素未谋面的朋友说的是真的：刘佳避开他是为了彼此都有更多的精力来学习。可是这个推测还有不妥，比如白马劲那事费远城不愿想得太多，回味起那么一句话“走出屋子你就会得到阳光。”他会心地笑“我何苦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呢！”
尽管费远城对刘佳还有埋怨，但心境开阔得多了，不得不感谢张咪给他回信的一片好意。他心想：刘佳是否在意我，一试便知了。他拿信经过她身旁时故意让她看清信封上的署名，同时马文庭配合地问：“哟，是不是新女朋友的信？”自己故作默认地应：“关你屁事！”
刘佳朝费远城看看，微微一笑，继续自己的事情。
费远城失望地得出结论：事情不像张咪猜测的那样喜剧性，刘佳怕是真的变了心。他气愤于刘佳的无情，心里藏着鬼：张浩和王炮走了，张咪可以代替，而刘佳变了心，是否也可以但又立即否定了这个荒唐可怕的想法。张咪是谁？只通过一封信而已。怎么能代替刘佳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他回了封信给张咪。
张咪：
感谢你的来信，我很喜欢你的那句“走出屋子就会得
到阳光，经典极了。
因为这句话我的心情豁然开朗。不过我肯定刘佳（我
喜欢的那个女孩）真的是变心了。她是个不错的女孩，我
们以前也处得不错，可是现在怎样才能回到从前，我束手
无策，希望你能给我拿个主意。
按照张咪的要求，费远城在星期六把信投进邮筒。不出三天，张咪回信了，没什么废话，主要针对费远城的问题：“我倒有个注意，只是怕你不能接受，那就是让自己忘掉你们之间的往事，只把她和其他女生一样看待。期末考试就要到了，望省点精力好好复习，相信你能够走出左右你的小屋子”
如果把费远城的困惑和迷惘比作漫无边际的沙漠，那么张咪的鼓励就是沙漠里的绿洲，给了他巨大的力量和走出沙漠的希望。
根据张咪的建议，综合自己的分析，看来不忘掉那段龌龊的往事是不行了。于是他告诫自己：真的喜欢刘佳就把她当作一个普通道朋友，有什么要说的都留到以后再说，现在她只是我的普通同学。
他决定了为所有关心他的人重新振作起来“精神焕发”这个个词在费远城的身上得到体现。
期末考试，费远城名次上升幅度位居年级榜首，他又重回了原来的位置。这多半是张咪的功劳，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孩竟有如此神奇的力量，费远城用整颗心感激她，于是修书一封向他汇报自己的成绩。
面对费远城的突飞猛进，毕其峰全然不知情地归功于自己的教学卓有成效，写进年度总结报告以便让领导看见他的业绩，算为将来的飞黄腾达铺路搭桥。而实际是费远城所进步的正是除了数学之外的所有科目。于是毕其峰请他吃饭希望能在数学上抓抓紧，没想到那小子吃完饭嘴一抹，继续专攻其他科目，搁毕其峰送的旧的盗版数学资料于一旁睡觉。
八
星期一上午到校，大家休息了一天都容光焕发，而张浩却挂了彩大家问其原故，他拒而不答。不用说也很明白：挨了揍。
费远城问：“是不是杨威那杂毛干的？”
张浩点点头：“昨天下午在市里玩碰上的，他们四五个围我一个打。”费远城皱起眉头恨恨地骂：“这混帐！”张浩环顾四周见没人，小声说：“今天中午早些来校！”
“干什么？”
“陪我去找人，扁这混蛋！”
“这样不太好吧，不如上告学校。”
“这太便宜他了！”
费远城同样恨杨威恨得骨头痒，不揍他一顿的确难解心头之恨，也就答应了张浩。
张浩中午来校时费远城早在操场上等着了，招呼道：“我把书放教室去！”两人一道奔教室而去。经过两旁是树的甬道时忽听得一女高音：“你干什么？别乱来，我叫人了！”接着一男人声音奸笑道：“嘿嘿，别叫了，中午这儿没人！”他们觉得那男人的奸笑声似曾听过，便循声而去。绕过走廊，少儿不宜的一幕现于眼前。那男人竟是毕其峰，而那女高音制造商原来是实习的吴姓音乐教师。毕其峰正按吴女士于一颗大树上欲行非礼，见有人突然出现吓得慌忙放手，用全世界最恶毒的眼神看着这两个坏他好事的学生，一时间像是被封了哑穴闭了气管，涨得脸像猴屁股。
张浩本来心情就坏得像焦炭，见这事仿佛把毕其峰的大红脸当作火了，情绪一发不可控制，拎着拳头冲将过来大吼道：“你这混蛋！”费远城怕他意气用事搞出乱子，忙拉着张浩，毕其峰乘机落荒鼠窜，没了人影。
小吴老师窘在那儿不知所措，又羞又怕，机械地抹着弄皱了的衣服。费远城安慰她：“没事了，不用怕，我们会收拾他的！”张浩还在朝毕其峰逃走的方向喋喋不休地骂着。吴老师向他们连声道谢，神情恍惚地离开了，打那之后就再没露过面。费远城疾首蹙额，有些后怕：“以后没好日子过了！”张浩大义凛然道：“怕什么？他是班主任又怎样，又不是第一次得罪他了，不是也啥事没有吗？再说都是他理亏，我们有必要怕他？”
费远城虽不完全赞同张浩的说法，但也从中找了些安慰，反复自言：“是他不对，不用怕！”
正事不能耽误。张浩带着费远城径直去找人称“鹏哥”的表兄。这是个有七八年混世资历的老杆子，颇有声望。张浩做了介绍后把事情经过讲给表兄听。
听了张浩的诉说，鹏哥用中指把燃尽的烟头弹了出去，将口中烟雾缓缓吐出才问：“你们晚上几点放学？”
“五点半可以出来吃饭，但六点十分就得再回去上一节课到七点。”张浩答。
“好吧，我五点半在门口等。”
“你确定杨威会出来而不在学校食堂吃？”费远城置疑。
“食堂那破饭你吃得下？他一定会出来的！”张浩又转对他堂哥：“你一定要去，就全托你了！谢谢你。”
“谢什么，这点小事做大哥的不替你摆平还怎么混！”
两人几乎忘了先前有多气愤和紧张，兴奋地说笑着往回走，一路上张浩都在给远城讲他表兄的风光往事。
下午没有数学课，毕其峰也没有来教室，远城他们认为他是没脸和他们面对面，其实是低估了小毕。他们担心事泄毕其峰会有所报复，暂且当做把柄，没有说出去。
放学的铃声一响，两人便赛跑似的冲到门外。鹏哥果然来了，穿了件紧身背心，休闲外套敞着怀。他的头发短得不能再短，脸上有几处刀疤，左耳上一个大耳环看上去像是金的。那结实的肌肉加一米八的架子，让人望而生畏，不仅如此，他的身旁还站了两个和他差不多壮实的大块头。
鹏哥给他们略做介绍后问：“人呢？”
张浩也有些迫不及待，他说：“就快出来了。”
“来了！”费远城指了过去。张浩惊喜地叫道：“就是他！”
所指之处，杨威敞着怀，两手插裤兜，双目向上翻，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后面跟着几个整天厮混在一起的烂仔。他还不知道大祸临头了，叼着根用完了的，已经咬了好几天的圆珠笔芯，学人家扮另类。他们还是往常一样横行，眼不看路，撞着谁就污辱谁的视力大骂其瞎了眼，却没人敢顶嘴。
“把那小子带到小巷子里！”鹏哥发号施令，一边玩弄着左手上的戒指。
和鹏哥同来的两人中去了一个。他顺利地把杨威带去了不远的一个小巷里。杨威一起的几个烂仔见势不妙，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看来是去叫人了。
杨威心知不好，只怨平时得罪的人太多，也不知道是谁要寻报复，心想要是查出是谁，等逃过此劫后还得让他好看。他还一面本能地打颤求饶：“大哥，我和你无怨无仇，放了我吧。如果要单，我日后补给你，现在身上真的没有！”一面向巷口瞟去寻机开溜，不料视线与张浩正遇，来路已被鹏哥等人堵了，这偏又是个死胡同，见着这帮人，杨威吓傻了。
张浩想起当天被他四五个群殴的情景气就不打一处来，指着仍在肿着的眼角对鹏哥说：“这就是他干的！四五个打我一个，算王八！”杨威吓得已经跪地求饶，声音都哆嗦了，一副汉奸嘴脸：“大爷饶命，实在对不起，我向你道歉！你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饶了你？脚盆洗脸——好大的面子！大爷我还不爱放屁呢！”张浩怒目圆睁，丝毫不因杨威声泪俱下的上佳表演而心软。鹏哥手一挥，身旁那两人正欲动手，被张浩叫住了：“不麻烦你们动手，我自己来！”于是不分青红皂白将杨威噼里啪啦拳打脚踢揍了个狠。杨威猪被杀般地嚎叫着讨饶。张浩打累了才住手，那时杨威已经没力气再叫了，蜷在墙角不敢再动。
巷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喊：“就在这里面！”另一个声音大叫：“他妈的，谁吃了豹子胆，敢动我小弟！”
鹏哥等人不做声等这伙人出现。来者气势汹汹地露了面，足有十来口，为首的家伙看起来很拽，一米八的瘦高个，想必就是刚才大叫“他妈的”那位。跟在他身后的有刚才溜掉的两个烂仔。
对方见这边人少，又见杨威的狼狈模样，为首的那个上前一步正要破口，还没来得及大骂，被鹏哥的一个兄弟给踹翻了。他见势不妙，往后爬了几步才站起来，大叫“闪人！”身后的小混仔见他都唬成这样，哪有不慌的道理！张浩大叫“站住！”这一叫，那伙人跑得更像兔子了。原来是为首的那家伙挨了一脚突然想起踢他的人是什么来头了，因此走为上策。
可怜的杨威仍蜷在墙角不敢动弹，待所有人都离开后才爬起来，慌慌张张地往学校跑。
费远城和张浩谢别了鹏哥等人，简单地涨满肚子奔回教室上课。课还没开始，但人都基本上到齐了。刚一进门，江琴就说：“毕老师找你们两个有事，叫你们立即去办公室！”狐假虎威的气势如同宣读圣旨的公公般理直气壮不容冒犯。
这时“召见”会有什么事，难不成杨威告了？他俩心里没底，但都装作无所谓，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去了办公室。
此刻办公室里就毕其峰一个人，正假模假式地备课——据说他是从来不备课的，只管抄其他老师的“革命果实”——见他俩来了，出乎意料地竟没板着脸，反而将满脸的横肉拧成肉花状地微笑着招呼他们过来坐，一看就知道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种。两人莫名其妙地走了过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毕其峰的口吻比较和气：“跟你们商量个事”一边从抽屉里抓出一把糖果，像皇军哄小孩似地说：“别客气。”两人量他也不敢下毒，很不客气地各剥两块一齐放进嘴里说：“是你太客气了！”见那糖果档次不低，剩下的早已平分了揣进口袋。
“今天中午的事”毕其峰贿赂已经成功，但还是要试试他俩的表情如何反应，而他们的表情并没有因为糖果的档次高而显出甜意，仍是淡淡的。
“我已经像吴老师道了歉，她也原谅了我，这事就过去了，你们能不能帮忙保密？”
“这有什么难的，当然可以！”张浩心不在焉地挖鼻孔，一不留神咽了一整块糖下肚。
毕其峰得意得眉开嘴翘，又从抽屉里抓出一把糖来：“说话算数？”
两人一边往口袋里塞糖一边应道“知道了”收拾完问：“没事了吗？”
“就这些，回去上课吧！”
他们起身便出办公室，正好另外几个老师也回来了，见他俩有说有笑，连招呼都不打抬腿便走人，而毕其峰不但一点不介意还偷着乐，一时感到诧异。
“看来他还不知道我们扁了杨威。”
“知道又怎样，他不是也有把柄在我们手里吗！”张浩得意地吹起口哨打着响指。
回到教室，正巧这节课老师临时有事改上自习，哥们儿不顾江琴的镇压，问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答道：“没什么，毕老师请我们吃糖。”边从袋里掏出“脏物”被一抢而空。
第二天一大早杨威的老母就闹到学校里来了，这是个极其肥硕且凶悍的女人。她找毕其峰告状来啦。毕其峰遂叫了张浩和费远城出来对质。
张浩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如实讲出，并大责肥女人教子无方。肥女人脑筋转得慢，一听事情是自己儿子惹的，气得像河马似地打响鼻，扇了杨威一巴掌骂道：“你这小兔崽子，老娘平时忙打麻将没时间管教你，你自己也不晓得好好学习，一天到晚瞎混！”说着又是一巴子拍上了后脑勺：“还说无缘无故被人打，让老娘跑来丢人现眼”骂了一通忽然想起还又几个人站在一旁，这才理会毕其峰：“就算是我儿子的错，他也不应该找人揍我儿子，应该向学校反应，由学校来处理！”张浩则习惯地无所谓地看了看毕其峰，对那一堆肉说：“学校？现在谁还这么老土？”因为有把柄在张浩手里，毕其峰只得打发肥女人：“这是他的错，你放心，我们会处理的。”
肥女人还有些不放心，一再强调：“一定要处理！”还没等毕其峰应声，张浩说：“上报学校也可以，到时我和你儿子一起开除！”肥女人又打了个河马般响鼻，嗤嗤道：“开除？哼，老娘有钱，不怕！”说完左右摇晃着浑身的象征着物欲的肥膘走了。
张浩一阵心寒，这事只要毕其峰多句嘴就一定会被开除，而费远城也会受连累至少受警告或记过处分。现在在和毕其峰的斗争中已经不占优势了。
毕其峰着张浩单独谈话：“现在我们互相保密，你要是乱说话，我也不客气，你看着办！”阴冷地笑了一阵后不免为昨晚白牺牲的一斤糖果惋惜。
打那之后，张浩经常去鹏哥那玩耍。他羡慕表兄做老大的呼风唤雨而没人敢动，越发觉得读书没趣，越发不务正业。
张浩越来越不象话，竟在课堂上大声地打嗝放屁，扰乱秩序，与武侠小说为伍，和周公谈得投缘；课后以打情骂俏为消遣，打游戏机过关如过马路，常在录相厅、溜冰场、舞厅、网吧厮混。毕其峰自然是放任不管的，其他老师更是懒得管他。张浩的成绩一溃千里，他已经无心向学了。费远城说过他无数次，却不起一点效果。
一天数学课上张浩又睡着了，正梦到美女投怀送抱的关键时刻被毕其峰的抑扬顿挫声给吵醒了。做为报复，他伸了个大懒腰，放了个足有十秒钟之久的响屁，引得全班哄笑，将毕其峰扳起面孔苦心营造的严肃的课堂氛围破坏无余。张浩瞪着眼睛嘀咕道：“声音不能小一点吗，好梦刚开始！”不想毕其峰耳朵性能不错，竟听见了，说：“你继续睡，没关系的，不影响我上课，咱们互不干涉！”张浩一听来了火，心想：什么互不干涉，明明是你把我吵醒了，还说这种鸟话！于是他回了一句：“我没影响你上课，但你影响我睡觉了！“
这令毕其峰大丢颜面，好似一个缺德鬼乘过年捉弄一个聋子，满面微笑地作揖假装拜年，嘴里却说：“祝你早死。”聋子不知玄机，以为说的是恭维话，回答道：“你也一样，你也一样。”
毕其峰还赶着上课，没再理会他，转对全班说了一句严重语病的话：“既然他要睡觉，我们继续看题吧。”
张浩愤愤的骂了句脏话：“他妈的，说话像日话！”又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因为顶撞老师、扰乱课堂、逃学旷课、迟到早退、进“三室一厅”罪名成立，张浩被勒令退学了，毕其峰终究还是保守承诺没说出杨威那事。
张浩约了费远城去古黄河风光带走走。
“说了你多少次，还是这么作贱自己！事到如今后悔也晚了！张浩呀张浩，我真为你不值，本来你的成绩不比我差，虽然我们都退步了，但我没像你那样自暴自弃，我们是可以赶上去的！”费远城喘了口粗气，他越说越激动“你忘了我们约定要一起考高中考大学的吗，但你失约了，你不守信用！混蛋！”他激动得以致于照张浩的肚子给了一拳。
这一拳的力度足以让张浩蹲下去半天起不来，但他只弯下腰，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他显然是在强撑。
费远城忙扶住张浩：“对不起，我太冲动了。”张浩忍着痛勉强答道没关系。费远城继续他的训话：“我知道你有你自己的想法，你对眼前的现状不满，，你认为不读书也会有前途。你总是太偏激，不平则鸣没错，但不能过分，你这不是拿你自己开玩笑吗！其实我和你一样讨厌毕其峰、讨厌这个学校讨厌那么多的作业和考不完的试，但事关前途，应该考虑清楚三思而行，当忍则忍，否则后悔莫及，现在不是吗？”
张浩无言以对，费远城扶他坐到石凳上。两人沉默许久。
费远城看着天上风筝，颇有感触：“自己的路还要自己去走，希望你好自为之。”顿了顿又问：“那么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就是要跟你说这个的。”张浩终于从那一拳中缓过气来。两人沿河慢慢走着。“我爸要让我去老家读书，去上海找我奶奶。”
“哦？”费远城先是一惊，然后笑着说：“那样很好啊，上海是个好地方，你在那会有前途的！”
张浩把手放在远城肩上：“你放心，我不会比你差的！”两人相视，欣慰地笑。他们仿佛以此为始看到了美好的未来。张浩幸灾乐祸地调侃，不无得意地笑说：“我不用再看毕其峰的嘴脸了，而你还得受罪呢！”
一提到毕其峰，费远城忿忿地骂道：“这瘪三！我要把他的丑事全抖出来！”
“别，千万别这样！我反正是不再在这儿了，可你还要在他手底下混日子，你就是再怎么说，他这种不要脸的人会在乎？就是有点什么事，就怕他花点票子消了灾，你以后的日子就没法过了。答应我千万别乱说，要说等毕业以后，咱玩大的，告他一状！”
“那好吧。”费远城想了想便答应了。
“你看天上的风筝，它们飞得真他妈的的高，真他妈的好看！它们一直在挣扎，企图摆脱牵制它们的线，可是一旦挣脱了线的束缚就会摔下来。风筝式的生活尽管美丽，但我们不要做风筝，我们是野马！野马挣脱了缰绳才会有更广阔的天地去实现千万里的志向。我们是野马而不是风筝！”
“对，我们是野马，有千里之志又放荡不羁！”张浩同样地兴奋，兴奋着去追求他的不羁去了，把刚才提到毕其峰所带来的不快全抛到九霄云外。
天边的火烧云将微波粼粼的河面映得彤彤红，两个人的心境也因之大为宽敞。
“你和刘佳的结局会好的，但你还得努力！”
“我看倒是你得着王洁要张照片，不然以后想她了连睹物思人的东西都没有，那滋味不好受！”
“那还得请你忙个忙啦，你跟她熟。”
“noproblem！”
“土人放洋屁！”
“哈哈哈呵呵呵”“那我们就一起努力吧”
这条河习惯性地倒映着他们的影子，回荡他们的笑声，只怕这是最后一次了，因此把他们照成了红色。
书摊在桌上，但费远城的心思远不在书上，他正盯着相片框里的那张合影，张浩和王炮的音容笑貌还在眼前，相聚也仿佛就在昨天，而此刻只乘他一个了。最要好的朋友相继离开，刘佳也和他分了手，冷酷的现实使他的失落感全副武装，搞得他心神不宁。他终于违背了十岁上的那个诺言落了泪。上床的时间比通常早得多，但入睡的时间却要迟得多。
刘佳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总在他身边，王炮和张浩相继离他远去，成绩又下滑得厉害。想到那一次毕其峰把他叫到办公室说的话“不该看到的就当没看到，不该说的最好别说！”费远城就烦得发烧，烧得厉害，简直要命。
风和日丽的午后，他独自一人来到风光带。在他看来，只有这片清净之地能让他的心情好些。娱乐的设施、有些凋零却仍不失悦目的景致、微微的河风、欢乐的人群，多少能暂时驱走寂寞。
他猛灌了几口汽水，静静地坐在石凳上，感受着他所能感受到的一切。干脆躺下吧，于是又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而思绪却如潮地翻滚涌动，一只肥鸟从他的上空路过，恶作剧之心顿起，丢下它宝贵的肥料，但因为惯性，还差一点才击中目标。费远城并没有把满腔的烦恼迁怒到那只不讲公共道德随地大小便的鸟兄身上。他闭上眼，继续他的思想。人们很大方地将各自的欢乐包装成笑声送给他。
终于，一个念头使他再也躺不住了，一骨碌坐起来，又一咕噜喝尽汽水。他从书包里找出纸和笔写道：
“好朋友相继离开了我，心底喜欢的女孩也疏远了我，一个
孤独的男孩心乱如麻，怎么也理不清头绪，真希望有个投缘
的知心人来为我解忧。捡到这封信的你一定和我有缘分，请
不要犹豫，给我来信好吗？”
一并留下了通讯地址及姓名。他将这封信塞进瓶中，拧紧瓶盖，一个漂流瓶制作成功了。这么个浪漫的举动似乎故事里才有，心中不由一阵激动。于是他开始幻想着明天就会有回音，苦闷的心情也才稍稍宽慰。他用力地把这瓶子扔进河里，那玩意儿一头扎下去，不久又浮出水面，顺着水流向东漂去。他兴奋地目送自己的杰作远去，直到出了视线才罢。
回到家，费远城左思右想，生怕不够安全，为加大被捡到的概率，他又做了九个同样的漂流瓶，凑足十个。这一次他总结经验，站到大桥中央去投放，这一举动吸引了路人的注意，都以为是在拍电视，他却因成了众目焦点而自鸣得意。
度过周末，费远城始终没得到所期待了奇迹，自我安慰说：“说不定明天就能收到回信。”不料很多个明天过去了，一切依旧。殊不知这玩意儿本来就是件玄乎的事，有回音的少之又少，即使他的瓶子被人捡到了，而且回信了，也许要等几百年后！小说是为了吸引读者才故意让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还大肆渲染神乎其神，那才叫“无巧不成书”想到这，费远城也就不再想那事了。
然而奇迹总是趁人不备的时候发生。时隔一个多月，连费远城他自己都几乎忘了那事，居然来信了，而且一同收到两封。
逐一拆看。第一封是张浩来的，说他在上海某中学成功借读，只是跟初一的班。
第二封正是费远城期待已久又放弃希望的回信——缘自他的漂流瓶的回信。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拆看。那人署名“张咪”冲这名字，远城主观断定是个可人的女生。
费远城
有幸捡到你的瓶中信，对你的个性我很欣赏，很愿意
和你交个笔友。先自我介绍吧：我是个性格内外兼修的girl
叫张咪，和你一样读初二。本人兴趣广泛，尤爱交友。所
在学校是市一中。
关于你的烦恼，我真是爱莫能助，因为这种事我从没
遇到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但我知道你心里一定不
好过，衷心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时隔那么久，你的心情
应该已经转晴了吧，如果是这样，我为你高兴；如果还是
那么糟的话，那我不如送你一句话：走出屋子你就能得到
阳光。看开些，这些挫折算什么。失去好朋友可以再交新
的，我现在不就是你的朋友了吗？那个女孩疏远你也许不
是件坏事，这样你可以有更多精力学习。
初次通信，就此搁笔吧，我的地址信封上有了，来信
请在星期六投递，不然信肯定落到我爸妈手里，ok？
等你来信！
祝你开心
张咪
97。12。18
看完信上课铃声便也响了，而费远城竟忘了铃声的意义，仍站在那里，心里正高兴着，恨不得全班老小都与他来分享这快乐，但这时老师来了，他慌慌张张的将信藏进抽屉坐下。
希望这位素未谋面的朋友说的是真的：刘佳避开他是为了彼此都有更多的精力来学习。可是这个推测还有不妥，比如白马劲那事费远城不愿想得太多，回味起那么一句话“走出屋子你就会得到阳光。”他会心地笑“我何苦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呢！”
尽管费远城对刘佳还有埋怨，但心境开阔得多了，不得不感谢张咪给他回信的一片好意。他心想：刘佳是否在意我，一试便知了。他拿信经过她身旁时故意让她看清信封上的署名，同时马文庭配合地问：“哟，是不是新女朋友的信？”自己故作默认地应：“关你屁事！”
刘佳朝费远城看看，微微一笑，继续自己的事情。
费远城失望地得出结论：事情不像张咪猜测的那样喜剧性，刘佳怕是真的变了心。他气愤于刘佳的无情，心里藏着鬼：张浩和王炮走了，张咪可以代替，而刘佳变了心，是否也可以但又立即否定了这个荒唐可怕的想法。张咪是谁？只通过一封信而已。怎么能代替刘佳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他回了封信给张咪。
张咪：
感谢你的来信，我很喜欢你的那句“走出屋子就会得
到阳光，经典极了。
因为这句话我的心情豁然开朗。不过我肯定刘佳（我
喜欢的那个女孩）真的是变心了。她是个不错的女孩，我
们以前也处得不错，可是现在怎样才能回到从前，我束手
无策，希望你能给我拿个主意。
按照张咪的要求，费远城在星期六把信投进邮筒。不出三天，张咪回信了，没什么废话，主要针对费远城的问题：“我倒有个注意，只是怕你不能接受，那就是让自己忘掉你们之间的往事，只把她和其他女生一样看待。期末考试就要到了，望省点精力好好复习，相信你能够走出左右你的小屋子”
如果把费远城的困惑和迷惘比作漫无边际的沙漠，那么张咪的鼓励就是沙漠里的绿洲，给了他巨大的力量和走出沙漠的希望。
根据张咪的建议，综合自己的分析，看来不忘掉那段龌龊的往事是不行了。于是他告诫自己：真的喜欢刘佳就把她当作一个普通道朋友，有什么要说的都留到以后再说，现在她只是我的普通同学。
他决定了为所有关心他的人重新振作起来“精神焕发”这个个词在费远城的身上得到体现。
期末考试，费远城名次上升幅度位居年级榜首，他又重回了原来的位置。这多半是张咪的功劳，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孩竟有如此神奇的力量，费远城用整颗心感激她，于是修书一封向他汇报自己的成绩。
面对费远城的突飞猛进，毕其峰全然不知情地归功于自己的教学卓有成效，写进年度总结报告以便让领导看见他的业绩，算为将来的飞黄腾达铺路搭桥。而实际是费远城所进步的正是除了数学之外的所有科目。于是毕其峰请他吃饭希望能在数学上抓抓紧，没想到那小子吃完饭嘴一抹，继续专攻其他科目，搁毕其峰送的旧的盗版数学资料于一旁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