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包网 > 沧海 > 护法

护法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书包网 www.shubao.la,最快更新沧海最新章节!

    用过午饭,二人重又行功,谷缜怕有意外,请虞照在舱外护法。此番行功,古镇修为精进,八劲威力更强,陆渐所受痛苦自也更胜,但他耐力绝强,又曾饱受黑天劫之苦,无论如何难受,均不动心,只是竭力借取劫力,化为真气,抵御周六八劲反复冲击。但谷缜真气越积越厚,不过数个时辰,体内真气倍增,八劲鼓荡,流转神速,进出陆渐体内也越来越频,叫陆渐吃力不堪,他五脏百脉也从未充满如此浑厚地真气,酸胀难受,静脉震颤不绝,引发诸多杂念,坐不多时,谷缜便觉心中烦乱,头脑中嗡嗡乱响,跃跃欲起,直欲大叫狂呼。陆渐隐隐察觉谷缜心神不宁,真气紊乱,当机立断,截住真气,将大金刚神力反送入谷缜体内,以绝顶神通将混乱真气勉强压住。谷缜真气一定,还醒过来,说明缘由,叹道:"这大概是心魔作祟,修炼内功者在所难免,修炼太快,尤其如此。欲速则不达,今日就此作罢。"

    陆渐皱了皱眉,道:"可是时间紧迫,或许明天便到低头。 你变强一分, 我们的胜算也多一分。"谷缜摇头道:"若是强练,势必走火入魔, 那时可就得不偿失了。"陆渐略一沉思,说道:"当时我助万归藏脱节, 他曾传我分魔之法, 十分玄妙,我将这法子教给你, 你有心魔, 转给我便是。"谷缜一惊,摇头道:"决然不可。 倘若连累你走火入魔, 这神通不练也罢。"说罢便要起身。

    陆渐按住他肩,神色凝重,道:"谷缜,不要任性。 敌强我弱, 不行险无以取胜。 何况当日万归藏的心魔何等厉害, 也未奈何得了我,你这点儿心魔, 又算什么?"谷缜缓缓坐下, 顶着陆渐, 眼神变化数次, 忽而叹一口气, 低头道:"大哥, 我听你的。"

    分魔之法是万归藏隐居十载、苦心创出的法门。 自古修炼内功, 最可畏的莫过于心魔, 而所谓心魔, 也即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欲望杂念,杂念一起, 自会分散精神; 然而修炼内功, 却要的是凝聚精神, 聚百为十, 聚十为一。所以杂念是静中求动,修炼内功却非得动中求静不可, 捂着往往修为越高, 心魔越强, 精气神越发不易凝聚,这就好比带兵打仗, 十个人打仗可以要想呼应, 齐心协力; 一百个人打仗, 呼应不到, 必然各怀异心。;至于人满一万,遍野漫山, 统率更是无比艰难。 是故真气越强, 越是易散难聚, 杂念纷出,强练神通, 势必走火入魔。 精气一溃, 便应了"兵败如山倒"的俗话,在想凝聚就很难了。 是以自古一来, 走火入魔者要么疯癫, 要么瘫痪, 归根结底还是精气受挫,难以凝聚之故。

    万归藏的分魔大法却是一反常理,能将转嫁他人。虽说损人利己,但若对方精神牢不可破,便可助修炼者克服心魔。陆渐历经百劫,心神牢固绝伦,谷缜杂念纵涌如潮,陆渐心神却如礁石,海浪虽猛,退去时礁石屹立如故。谷缜去了心魔扰乱,专心凝聚真气,真有突飞猛进一日千里之感。

    功夫大进虽是好,但谷缜却有所不知。天道此消彼长,绝不无故惠人。陆渐既要承受六虚毒之苦,又要抵御心魔,兹如四面受敌,痛苦不堪。抑且谷缜真气强一分,心魔亦强一分,奇想怪念层出不穷,纵是当日为万归藏分魔也不过如此。何况当日虽受难,却如斧钺斩劈,痛苦之余倒也痛快。此时却如钝刀割锯,求生不得,求死亦难,当断不断,真是万分折磨人。

    越是难受,陆渐心中念头越是清晰,心想谷缜若能神通大成,自己生死大可置之度外。甚至想:"阿晴若有三长两短,我也势不能活;谷缜才智胜我百倍,对付万归藏可以少我陆渐,却不能少了谷缜。我纵是油尽灯枯也要助他成功的。" 一念至斯,咬牙苦忍不提。

    修练中姚晴醒来几次,仙碧也曾来探望,二人见这情形不知缘故,均猜是修炼武功,但是何种武功却又设想不出。欲问二人,但谷缜浑然忘我,陆渐受困心魔,均是腾不出功夫理会众人。

    时光流逝,船行海中,又过八九日光景,姚晴身子一日坏过一日,初时梦中还有呓语,渐渐动静也无。但凡陆渐收功,姚晴均在昏睡之中。陆渐见她如此模样,心中绝望之意越来越浓,不知不觉将希望尽寄托在谷缜身上。

    到了第九日上,寅时左右,陆渐忽觉谷缜丹田处急剧一跳,周流八劲遽然转强,汹涌灌来,所到之处大金刚神力无故披靡。陆渐大惊,竭力凝聚真气抵御,无奈来劲太强,陆渐连日饱受煎熬,渐渐招架不住,张眼望去,谷缜低眉垂目,神色沉静,面容莹润有光,有如佛陀宝相。

    陆渐心头微动,恍然明白,谷缜行功已到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必有突破,当务之急,便是竭力助他成功。可是多日来大金刚神力反复受挫,疲弱不堪,周流八劲较之此前又强了何止十倍,此消彼长,陆渐借力不及,周身筋脉一酥,劲力陡泄,周流六虚功如狂风巨浪,荡涤全身,陆渐心中惊骇欲绝:"糟了,我竟死在他手里么?"

    念头方动,大金刚神力已被扫荡一空,周流八劲失了对手,洪流也似急冲乱突,但可怪的失 ,陆渐分明感觉那团真气生机洋洋,无所不至,却又不觉丝毫痛楚,只觉身子里极空极大,漫无边际,入体的周流八劲转一周天,便弱几成,再转一周,又弱几成初时浩大雄浑,数转之后,竟无踪影。这情形前所未有,陆渐本有必死之心,此时却是大为迷惑,仿佛身子里藏了一眼无底深潭。将来劲吸得干干净净。

    这一连串变化出乎意料,陆渐起初还觉惊讶,转念默察,忽有所悟。感情周流八劲不知为何,尽都化为劫力,陆渐体内虽无一丝真气,神识却是不减反增,劫力散开,对谷缜体内情形当真洞若观火。

    原来,经过多日苦修,谷缜体内增长已至大满大足。而世间万物,满盈之后势必亏损,就如一个水囊,装水太多,势必溢出囊口,要么会将皮囊撑破。谷缜身子未经锤炼,真气满盈,势必宣泄,不知不觉间,多余的真气如洪峰破堤,倒灌而回,攻了陆渐一个措手不及,还了他人,势必送命,偏偏陆渐练了<黑天书>,隐显二脉一气贯通,显脉被破,隐脉尚存,气机变化,迥异世间任何高手。劫力本就介于神识,能化天底下任何真气,故而陆渐一向借来劫力,化为真气,但却不知道,逆而转之,天底下任何真气,也可化为劫力。但是变换至法,匪夷所思,必要劫力真气均无,隐脉显脉尽空,此时真气入体,先化劫力,再转真气,直至隐显二脉再度充盈。

    可是一般而言,显脉中真气容易消耗,隐脉劫力若要耗尽,却是极难。此次陆渐助谷缜修炼,为了抵挡周流六虚功,化尽大金刚神力,为了分魔,又将劫力消磨殆尽,如此一来,隐显二脉一时俱空,周流八劲入体化为劫力,劫力又化为大金刚神力,大金刚神力复又化为周流八劲,陆渐只觉浑身发轻,眼前白光一片,仿佛推开某扇大门,豁然洞开,见到全新境界,然而是何境界,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正觉妙不可言,忽听门外虞照厉声叫道:"万归藏,你来做甚?"喝声方落,便听万归藏朗然道:"我怎么不能来?"两句话入耳,陆渐大惊失色,万归藏早不来,晚不来,偏挑这个时候前来捣蛋。谷缜正当紧要关头,物我两忘,决计不能扰乱,万归藏一旦闯入,即便自身免劫,谷缜也有走火入魔的大难,霎时间,陆渐心悬喉间,竭力收敛神意,以防万一。

    只听虞照冷哼一声。道:"这儿是病人舱室,闲人免进。"万归藏笑道:"你这么急着拦我,大有鬼祟,不成,管他什么舱室,我偏要瞧瞧。"虞照大急,叫道:"你要进去,除非踩着我过去。"万归藏道:"是么?"话音未落,虞照惨哼一声,已然吃亏。万归藏笑道:"你的雷音电龙虽有几分火候,但想挡我,岂非以卵击石"说罢轻笑两声,又道,"你当我不知道里面作甚?那俩小子天真的很,以为仅凭几日苦练,就能胜我?痴心妄想,莫过于此。也罢,看在你舍命相护的份儿上,我不进也罢,嘿,若有闲暇,你告诉着他们,那地方怕是到了。"虞照道:"什么地方?"万归藏冷笑道:"你们来做什么?吃饭?睡觉?还是拉屎拉尿?"

    陆渐闻声知意,又惊又喜,这时间,忽觉谷缜什么微微一震,体内多余真气宣泄殆尽,气机渐稳。陆渐心中又是一喜,当下缓缓收敛劫力,以助谷缜收功,耳中却听虞照扬声叫道:"万归藏,你何时变得好心了?"

    "好心?"万归藏哈哈一笑,"我的好心明白得很!就是要你们打心底服我,省得来日输了,多寻借口。"虞照哼了一声,万归藏却嘿然一笑,扬长去了。

    这时陆渐劫力收尽,谷缜双目陡张,眸子里英华焕然,较之往日大为不同。兄弟二人心领神会,对视一笑,互撤双手。陆渐将万归藏的话说了,谷缜大喜,跳起来奔出门外,陆渐也抱起姚晴,会合众人,来到甲板之上。

    其时天色尚未大亮,海上升起浓雾,漫如重纱,阵阵涌来,万归藏负手立在船头,凝视远方。三人顺他目光看去,只见浓雾一团,景物莫辨,方觉迷惑,忽听嘎的一声,海鸟哀鸣。霎时间,雾气中一个巨大的影子挥了一下,极长极粗,柔软灵活,落下时,水声激荡,声如炸雷。众人心中均是一跳,有水手失声叫道:"天啊,又来了,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霍金斯脸色发白,叫道:"快收锚,把帆升起来。"说话间,那怪影又是一挥,这一下近了一些,霍金斯变了脸色,叫道:"快,快"叫声方落,船身似乎被什么物事撞上,咚的一声,船只急剧摇晃起来。霍金斯以下,众水手无不面如土色,纷纷抱住桅杆扯住绳索,盯着前方,拼命咽着唾沫,唯有德雷克手把舵轮,尚自镇定。

    陆渐想起一事,叫道:"薛耳呢?还在桶里吗?"话音方落,便听一个声音道:"小奴上来多时了。"陆渐回头望去。薛耳与青娥并肩行来,薛耳哆嗦道:"鲸停下来啦,不游啦"

    陆渐一呆,回头望去,雾气中水光闪动,星星点点,忽然间,一阵怪异声响随风涌至,凄厉哀怨,若哭若啸,有如千百婴儿尖声啼哭一般,水声激荡,有如汤水沸腾。船只猛然间失了控制,急剧摇晃起来,德雷克使出吃奶的气力,也休想稳住。

    呜的一声,巨响惊心,那巨大怪影倏尔逼近,带起一阵飓风,破开浓雾,从甲板上方一掠而过,咔嚓一声,将主桅桅顶抽断,这一下,船上众人看得分明,那怪影乃是一段触手,百尺长短,密密麻麻布满巨大吸盘。

    "天啦。"甲板上略一沉寂,响起一声尖叫,一个年老水手叫道:"克拉岗,那是克拉岗"霍金斯一个激灵,掉头嘶叫道:"快掉头,德雷克,你这个狗娘养的杂种,快掉头,杂种"又是呜的一声,那条触手猛然收回,从万归藏头顶数尺一扫而过,轰隆一声落入海里,一排如山巨浪汹涌而起,砸向船头。

    眨眼间,浪头已到万归藏头顶,就在这时,奇变突生,那排巨浪似被无形巨刃生生劈开,一分为二,玉碎琼飞般拍在万归藏左右身侧,万归藏挺立如帮,一袭青衫在风中飒飒抖动,凛然如旗。

    德雷克远远瞧得呆了,竟尔忘了转舵,霍金斯见他不动,发起怒来,厉声道:"德雷克,你是聋子吗?"刚要痛骂,便听万归藏笑道:"霍金斯,什么是克拉岗?"霍金斯闻声回头,突地两眼睁圆,浑身僵硬,敢情那条巨大触手并未去远,只在万归藏身前载沉载浮,盘曲弄影,万归藏面对那样巨物,不但殊无惧色,抑且饶有兴致,含笑打量。

    这一众水手多是恶棍罪犯,亡命已极,此时却被万归藏的神气镇住了,个个盯着这青衣老者,身僵舌硬,霍金斯结结巴巴地道:"那,那是挪威的水怪,千臂千手的吃人怪物"

    "千臂千手?吃人怪物?"万归藏笑笑,"所以你就想逃了?"霍金斯见他如此模样,恐惧稍减,定一定神,说道:"若不逃走,就不能活。"

    万归藏微微一笑,将手一挥,霍金斯只觉劲风袭来,割面生痛,身后传来咔嚓一声,霍金斯回头望去,前桅不知怎地,拦腰折断,带起一般狂飙,向他头顶猛然压来,霍金斯措手不及,忘了躲闪,谷缜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后领,向后拖出,霍金斯只听轰隆巨响,木屑溅在肌肤之上,阵阵刺痛,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抬眼望去,万归藏冲他一笑,说道:"霍金斯,你问问自己的脖子,有没有这桅杆硬啊?"霍金斯茫然摇头,万归藏道:"那你还逃不逃?"霍金斯将手连摆:"不逃了,不逃了,被克拉岗吃了,我也不逃啦。"

    "很好、"万归藏点了点头。此时海中怪叫声越来越急,浓雾淡去,晨光渐涌,前方景象分明起来。众人一眼望去,茫茫大海寒波汹涌,巨浪腾空,海面上密密麻麻浮满大鲸,大者巍如岛屿,小者也可比海船。苍灰色的鲸背在浪涛中时隐时现,卷起滔天白浪。鲸群中围着一个庞然怪物,那东西绵绵软软,闪动牛乳光泽,海水沸腾,无法见其首脑,唯见许多巨手蜿蜒伸出,在水中搅动蜷曲,有如一窝大的出奇的蟒蛇,遇见任何物事,立时牢牢缠住,死也不放。

    几只大鲸亦被那怪物巨手所缠,张嘴摆尾,极尽痛苦,背上喷出丈余水柱,水色由白而红,渐成血色,剩余大鲸纷纷露出森森白牙,大口噬咬,怪物肉烂血涌,血色靛蓝,融入海水之中,难分难辨。

    怪物体格虽雄,仍抵不住大鲸群起而攻,蓝血喷涌,渐难支持,蓦然间,那物发出一阵响亮的吮吸声,有如长长的叹息,一会儿工夫,便拖着被缠鲸鱼,徐徐下沉,它体格庞大,下沉时搅起偌大漩涡。鲸群也纷纷喷出雪白水柱,一簇簇有如玉树琼花,一阵工夫,俱已消失水中,大团大团的蓝血从水下涌将起来,将一片海水染的越发深沉。

    "开船吧。"万归藏语声冰冷,惊醒众人。霍金斯喃喃道:"开哪儿去?"万归藏一指前方,陆渐顺其所指,极目望去,云烟缥缈中,绰约可见岬角轮廓,顿时心头一跳,低声道:"谷缜,你瞧!"

    谷缜定眼望去,眉头深锁,虞照却啐了一口,说道:"我瞧是万老鬼故弄玄虚,他怎么知道就是那儿?"谷缜道:"一路上我们跟踪鲸群,并未见到任何岛屿,此时见到,必有蹊跷。"虞照道:"跟踪大鲸这件事,我一向怀疑的很,试想一想,这些鲸鱼在水里都是胡游乱窜,天知道窜到哪儿去?又怎么带我们去找潜龙呢?"

    谷缜摇头道:"虞兄不曾生活海边,不知这鲸鱼性情。鲸鱼航游,看似漫无目的,其实大有依循,走的都是熟门熟路呢。"虞照叫道:"谷老弟,你又来哄我了!"

    谷缜笑道:"虞兄别急,且听我说一件趣事。那还是元代仁宗年间,东岛群雄义不朝元,远离中土,牛马不至。为取肉食果腹,多有弟子出海捕鲸。有位前辈,姓名记不得了,极擅捕鲸,有一次,他在猎杀大鲸之时,用鱼叉刺中了一只鲸鱼的背峰,不料那头大鲸十分顽强,负伤带着鱼叉潜入深海,逃之夭夭。当时这位前辈怅惘之余,也未十分上心。数年之后,他再度出海捕鲸,在相同地方,又杀死了一头大鲸。割肉取油之时,发现鲸背上嵌着一柄鱼叉,木柄已经烂掉,铁叉则与大鲸血肉相连,长成一处。那位前辈拔出铁叉一瞧,大吃一惊:敢情叉身之上竟然镌有自家名字。原来啊,这柄鱼叉正是他当年遗失之物,这头大鲸也正是当年叉底逃生之鲸,只因为时乖运蹇,多年后仍在同一处所,死在那位前辈手里。那前辈见状十分惊慌,潜心钻研,发现鲸群行游之时,确然依循某条惯道,依此惯道,他阻击鲸群,杀死不少鲸鱼,可叹杀戮太过,惹动天怒,晚年时不慎失手,葬身鲸腹。 好在他人是死了,这道理却流传下来。"

    虞照将信将疑,说道:"着鲸踪是思禽祖师所定,他也知道这个道理?谷缜笑道:"虞兄真糊涂了,你忘了鲸息功么?"虞照一愣,点头道:"不错,西昆仑的鲸息功得自大鲸,这位祖师与鲸鱼的确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

    " 何止说不清,道不明!"谷缜叹了口气,"只怕从古至今,再无一人比他更懂得这些吞舟之鱼,是以此地鲸群聚会,或许和他有关。。"说话声中,天已大亮,雾气散尽,前方景象越发清晰,鲸群沉浮不定,怪鸣起伏万端,巨鲸阵中,不时冒出那等软体怪物,大小不一,色泽各异,触手乱舞,气势惊人,众人瞧得久了,渐渐发觉,那怪物不只触手众多长大,还有一个如山大头,头上巨眼,在风波中明灭闪烁,皎然如镜。

    女王浩摇摇晃晃,穿行在这洪荒沙杀场,四周腥血横流,惨烈出奇,面对这些庞然还海怪,船头众人真如蝼蚁一般。海平线上岛礁轮廓越发清晰,在滔天浊浪中时隐时现,陆渐瞧在眼里,心中无端激动起来。

    灰影忽闪,船舷边一只大鲸如山移过,光溜溜的巨背上挂着紫黑海藻。

    船鲸交错,红波涌起,船只散架也似摇慌起来。众人纷纷拽住身边缆绳,站立未稳,一只巨大触手从大鲸身下破水而出,砰的一声挂住甲板。惊呼声霎时响成一片,水手们抱头躲闪,会武者纷纷蓄势,不料那触手仅是搭在船头,一动不动,众人惊魂未定,好事者探头望去,敢情那只触手已被大鲸齐根咬断,变成一截死物,断口处汁液淋漓,好不凄凉 。

    谷缜吐了一口气,忽道:"陆渐,你可瞧出这怪物来历?"陆渐心中余悸未消,脸色苍白,连连摇头。

    谷缜笑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可想见过如此巨大的乌贼么?"众人一惊,陆渐失声道:"这是乌贼?"

    谷缜点了点头。陆渐定眼望去,那怪物体型虽巨,却是大头巨眼,长须数十,活脱脱一副乌贼模样。

    谷缜又道:"陆渐,你可知道这些鲸鱼为何会来此地?"陆渐仍是摇头,谷缜叹道:"你没瞧出来么?此地是他们的狩猎场,这大乌贼就是他们口中的美食。"话音未落,怪声骤响,远处一头大乌贼被十余头大鲸活活肢解,腥血四溅,残肢败体兀自扭曲不绝,船上女子瞧得面无人色,纷纷呕吐起来。

    "奇怪",谷缜眉头大皱,"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乌贼?话音未落,万归藏的声音冷冷传来:"因为此去不远便是大海丹田。"

    "大海丹田?"谷缜失笑道:"大海又不是人,哪会来丹田?"万归藏冷冷一笑,"问得好,那我问你,潜龙是什么东西?"谷缜一愣,说道:"故老想传,潜龙是一件灭世神器,威力极大。

    万归藏道,何以如此威力?谷缜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却知道。"万归藏淡然道,"当年我大破东岛,在你祖父谷元阳的房里找到一本书,那本书中,专道潜龙。"谷缜微微动容,"愿闻其祥。"万归藏微微一笑,说道:"书中开宗明义:潜龙者,大海之丹田,阴阳之关联,集阴阳二流,驭微茫七海。"

    众人听得似懂非懂,谷缜道:"丹田我能明白,这阴阳二流又是如何解释?"

    万归藏指着海面:"这海中水流并非如常人所想般冷暖如一。而是有冷或热。冷者为阴,暖者为阳,有如人体阴阳二气,行径十四经脉,扭转奇经八脉,无论如何变化,总有一定规律,阴阳二流也是如此,在这海中流转之际,必会依循某一定律,或是从西而东,或是由南而北。西昆仑按照这一道理,将这汪洋大海假想为一名内家高手。修炼内功的人都知道,修炼内功之要,第一便是意守丹田,从汇集体内阴阳之气,聚百为十,合十为一,大能汇聚,故能摧坚破敌,所向无前,这便是一切内功的原理了。可是这茫茫大海不同于人类,混沌无知,任意所之,内中虽有阴阳二流,却不会意守于一点,故而若要驾驭阴阳二流,首要之事, 就是为这混沌大海中造出一个丹田。"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徐徐道,"这个丹田,就是潜龙。"说的这里。万归藏抬起头来,目注远方礁型峡影,流露神往之色。

    众人听到这话,均感匪夷所思,潜龙之道,竟是人类修炼内功之法,放乎这一片沧海。可是这里想来容易,究竟做来,却不知如何麻烦。当年西昆仑与东岛前辈如何做到的,着实叫人无法想象。

    万归藏沉默时许,又道:"书中还道:"潜龙初成,天有异征,有大怪物现于风波,周围数里,型如算袋,手足千万, 覆没舟楫无算,是怪与群鲸战于海中,血流百里。状极残酷"

    众人听到这话,均是大悟,无怪万归藏拿定潜龙将至,原来东岛典籍早有记载,潜龙造成之后,也曾吸引偌大乌贼,覆没船只,大乌贼又引来鲸群,血战一场。

    万归藏又道:"人说"潜龙"呼风唤雨,崩天裂地,只怕都是讹传,倘若没有江海湖泊,这潜龙就是一具废物。天下江湖,俱与大海相通, 天下都市, 大多傍水而居,这潜龙一旦发动,能叫海水逆流入陆,致使江湖上涨,人为鱼鳖,亿万良田,化为乌有,那时候天下大乱,便是英雄用武之时。

    众人听得发楞,陆渐忍不住道:"万归藏,你寻找潜龙,就是要让天下大乱?"万归藏淡然道: "若有必要,也无不可,自古乱世多而治世少,大乱而臻大治, 千古常理也。"说到这里,他下巴一扬,目中透出灼灼精光,此时间,眼前景色陡然一变,一片海水势如奇峰突起,高过四周海面足有数丈,乍眼望去,茫茫然如悬瀑天落,白浪滚滚而至,余波直抵船头,女王号逆行十丈,便如受到莫大阻拦,团团乱转。

    "过去不拉。"德雷克高声大叫,手中舵柄如旋风般忽左忽右,几乎将他手腕扭断。

    万归藏长眉陡挑,抓起一只救生舢板掷入水中,飞身一纵,落在舟心,那舢板无桨而动,有如鲤鱼跳浪,逆流向前,并非直冲猛进,而是以"之"字绕行,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后退一丈,前进两丈,一晃眼地功夫,已到那洪峰高处,连人带船破空一跃,消失无踪。英人水手何曾见过如此神通,有的人心中骇服,不自禁屈下一膝,伸手在胸前连画十字。

    陆渐忍不住道:"怎么办?"谷缜唯一皱眉,朗声道:"还有几只舢板?"左飞卿检视一遍,说道:"还有两只。"谷缜道:"时机紧迫,我和陆、姚一船。剩下一船,你们瞧着办吧。"也抓起一只舢板,掷入水中,纵身跳上,船上众人绵绵相对,陆渐咬了咬牙,叫道:"各位保重。"然后背起姚晴,跳上舢板。

    谷缜双脚不丁不八立在舟心,双手合十,全力施展"驭水法",模仿万归藏的法子,驭使舢板之字回绕,冲上洪峰,到得浪尖,二人举目一瞧,不觉吃了一惊,感情前方东一簇,西一簇,尽是礁石,或明或暗,隐没无端,如魔鬼群礁略有近似,但又大为不同,此地礁石相隔稀疏,其间水势极乱,章法也无,漩涡大小环套,有如千口万眼,其间不时巨浪排空,奔腾迭起,万归藏那只舢板踪影全无,也不知去了哪里。谷缜未及思量,舢板已然沉入一个波谷,身后碧城百里,身前雪岭千叠,两峰并起,双城对峙,轰隆声中,浪头已到头顶,一旦拍下,势将舢板打翻,谷缜情急间将水部神通发挥至极,顺着浪势,将舢板一忽而推向浪尖,不料将至未至,波涛涌回,将舢板向后大力推回,那海水潜力无穷,周六水劲入水,顷刻化为乌有。

    正觉焦急,陆渐一声骤喝,挺身而起,呼呼两掌拍后身后,大金刚神力凝如实质,海水微陷,舢板借这些微之力,勉强前冲。谷缜趁势驭使舢板越过浪尖,两人定眼一瞧,不禁骇绝,前方不知何时,从波涛中涌出一块礁石,森然笔立,舢板若是向前,毕被撞得粉碎。

    情急间,露肩纵身跃出,双脚牢牢勾住船头,鱼跃出掌。砰的一声击中礁石,石屑飞溅,陆渐双掌也是切骨生痛,但经此一阻,舢板斜刺里冲出,堪堪绕过礁石,滴溜溜陷入一眼漩涡,那大海中似有无穷吸力,将舢板拖向水眼深处,一眨眼功夫,三人四周尽是滚滚流波,绚丽湛蓝,有如巨井围城一般,上方天日渐小,却不知高有几许,下方深渊不测,细细幽幽,也不知伊于胡底。陆谷二人纵有盖世神通,当此沧海之怒,也自觉渺如一粟,微不足道,空自身陷漩涡,却无丝毫解脱之数。

    就在此时,水眼忽收,一股大力从下涌起,呼的一下,又将舢办托 出水面。这般感觉,好比腾云驾雾,二人未及欣喜,眼前便是一黑,耳 边咔嚓大响,舢办直愣愣撞上一块礁石,顷刻之间,舢板化为一堆破烂 木片,陆,谷二人反应奇快,舢板一碎,齐齐纵起,攀住眼前礁石,只 一纵,便道顶上。喘息未定,谷缜忽指前方,叫道:"陆渐,你看。"

    陆渐顺势望去,便看到万归藏哪一叶舢板在波峰浪谷间时隐时现, 万归藏浑身湿透,全没了潇洒风度,只是纵及所能,连连出手冲开巨浪 ,他掌力之雄,震烁古今 ,纵是惊涛巨浪,也是一击而分。陆,谷二 人见此神威,均是咋舌不已。

    万归藏虽在浪涛中穿梭无碍,无奈水势太乱,变化万端,涌起之时 ,浪高及天,落下之时,旋涡无底,忽然间,舢板冲入两个旋涡纠缠之 处,水势奇乱,万归藏显出应变之才,身子疾探,抢在触礁之前,双手 扣住礁石,双脚一绞,硬生生将那舢板提在半空,继而双手攀升,到达 礁石顶端,将那舢板反扣在地。

    谷缜见状苦笑,叹道:"老天爷当真不公,你我的船一撞即破,老 头子却能人船两全。"陆渐叹道:"谁叫他本领大。"说着低头看向姚 晴,直觉他身子冰冷冷的,双目紧闭,除却口鼻间尙有微微气息,已无 半点生机,陆渐心急如焚,忍不住叫到:"谷缜,姚晴快成什么了,你 ,你有什么法子"谷缜神色一黯,叹道:"我有什么法子 ?这水阵是西昆仑所设,战阵,石阵,助阵均有破法,可这以海为阵么 ,谁又能破"说到这里,他目光一转,凝视极远处一块礁 石,咦了一声,面露讶色。

    陆渐本是心中冷透,这时忽见他神色有异,顿时心中一跳,说道:"谷缜,你想到法子了?"谷缜笑笑,偷偷伸出一指,指着远处那块礁石, 低声道:"大哥,你瞧那块石头上是什么?"

    陆渐极目望去,那礁石顶端,绰约有个模糊形影,陆渐一惊,哎呀 叫道:"那是个人"谷缜蓦地伸手,将他嘴巴捂住,轻笑 道:"别大声,要不然,可便宜了老头子,呵呵,那不是人形,是猴形 。"

    陆渐定眼细看,那影子果然是一具就地取材,礁石刻就的猿猴石像 ,霎时间心中扑通乱跳,涩声道:"这里只有猿猴,斗尾二字何解?" 陆渐皱起眉头,沉吟道:"看这字里的意思,莫非是猴尾巴打架?"

    谷缜忍住笑道:"这里只有一只猴子,怎么用尾巴打架,难道自己 打自己?"陆渐一愣,苦笑道:"好兄弟,别哄我开心了,说真的,这 猿斗尾到底什么意思?"谷缜笑了笑,说道:"你没见过八部秘语,自然不知这‘斗’的来历,八图秘语中,这个"斗"字出鹖冠子。环流中的一句:"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此间的"斗"是北斗星的一丝,而自古一来,北斗便有指明方向之意,猿斗,猿斗,这石猴必有北斗星的功用,能够指明方向。"

    陆渐大量石猴一阵,摇头道:"这猴子如此坐着怎能指明方向?"谷缜道:"你忘了第三个字吗?"陆渐恍然道:猿斗尾,尾巴,这石猴的尾巴能够指向?"谷缜含笑点头:"要出这旷世水阵,或许就要靠这猴子尾巴"二人说话工夫,不忘留意万归藏,见他沉思良久,徐徐起身,浑身白汽氤氲,须臾蒸干海水,继而解开发髻,满头乌黑头发忽地张开,微微弯曲成弧,陆渐见了,吃惊道:"白发三千羽,糟糕,他要从天上出阵。"谷缜哼了一声,只是冷笑。

    但见万归藏袖袍一拂,掠空而出,不但长发如羽,抑且襟袖鼓荡,去势之快,犹胜左飞卿谁知未行十步,一排巨浪冲天而起,迎着万归藏狠狠拍来,万归藏避无可避,连环出掌,神通所至,浪峰凹陷,不料后浪叠起,更胜前浪,如山如城,端地无穷无尽,一时水光满天,白雨洒落,万归藏气力略衰,浪头立时迫近,二者相撞,水花四溅,万归藏浑身湿透,风部神通虽强,却颇忌水,万归藏长发披垂。襟袖贴身,一个筋斗栽落水里,仗着驭水法,拼死游回礁石,举袖拭脸,狼狈已极。

    谷缜远远瞧见,哈哈大笑,说道:"西昆仑是"周流六虚功"的祖宗,这些伎俩怎能过他的手去,老头子,你这一败,叫做板门弄斧。"虽有波涛阻隔,却无碍内力传音,万归藏吃瘪之余,又听讥讽,不由动了无明之怒,厉声倒:"臭小子,要想活命,闭上狗嘴。"谷缜吃准他不能过来,笑嘻嘻地道:"老头子你这一骂,才叫做闽犬吠日,叫得凶,却咬不着。"万归藏大怒,方要反唇相讥,但转念之际,忽又忖道:"这小子就是阴沟里的泼皮,打不了人,也要溅一身泥,我若与他计较,岂不中了他的算计。"当下哼了一声,沉着脸,寻思出阵对策。

    谷缜嘴上胡说八道,挑动万归藏的怒气,心里却甚着急,时下进退两难,当真无知如何了结,正转念头,忽见来路水势变化,波峰下沉,从浪尖处嗖地钻出一条舢板,上面赫然坐着仙,宁,虞,左四人,四人各持船桨,奋力划水,齐心协力,进至波谷之底,徐徐攀上波峰,不料水势又变,漩涡忽起,舢板打个旋儿,眼看便要远离陆,谷二人。

    陆渐,谷缜初见四人,大喜过望,此时见状,又是一惊,无奈相距甚远,风波险恶,睁眼望着,却无法靠近。就在此时,船头虞照站起身来,从身下取出一圈缆绳,运足气力,呼地掷来,那绳索长得出奇,飞蛇般逶迤破空,射向陆渐,陆渐接个正着,奋起大力,大喝一声,将四人连着舢板拖出漩涡,流星般驶向礁石。谷缜不由拍手赞道:"好法儿,谁想出来的?"

    仙碧远在舢板,笑答道:"是我,谷缜,你服不服?"谷缜跷起大拇指,哈哈笑道:"服了,服了。"舢板须臾抵近,陆,谷二人齐齐跳上,脚方落地,耳边忽听虞照,左飞卿齐声喝道:"当心。"

    陆渐急急回头,惊见万归藏不知何时,抽了一个无波无浪的空子,驭风逼近礁石,人尚未至,掌力已出,仙碧,宁凝急忙摆桨,舢板荡开数尺,万归藏掌力落空,啵的一声,在船后贱起冲天白浪。万归藏又欲发掌,一排巨浪陡然腾起,隔在双方中间,众人眼前一片碧蓝白浊,天海人物均然不见。

    待到浪头回落,万归藏早已湿淋淋立在礁石顶端,舢板在这波浪起伏之际,已然远去百步。万归藏眉头微皱,俯身抓裂一枚大石,嗖的一声掷将过来,船上众人见状,纷纷运劲,严阵以待,不料那石块尚隔十步,来势忽衰,扑通一声落入水里。

    众人见万归藏如此不济,心神稍懈,不料这时船底咚的一声闷响传来,多了一个大洞,海水咕嘟嘟汹涌而入,顷刻灌了半船。众人这才明白万归藏的伎俩,一时间惊怒交集。原来南方多水,江湖边的小儿们最爱玩一种"打漂儿"的把戏,将尖薄瓦石以巧劲平射入水,只因速度奇快,瓦石入水,并不立时沉没,反而能借流水浮力,从水里跳跃而出,破空飞行一时,才又再落入水。精通此技者,一弹发出,瓦石常能在水面五起五落,六起六落。万归藏心知直面射出,必被众人合力遮拦,故而使出"打漂儿"的巧劲,诈使石块入水,待到众人懈怠,石块却又从船底突然跳起,将船底击破。

    陆渐慌忙脱下衣衫,堵住缺口,谷缜则是一边大骂万归藏,一边运转水劲,将海水逼出舢板。饶是如此,这等破底之船,势已不能经历如此惊涛骇浪承载多人,海水去而复入,漂泊不久,便有沉没之势。

    陆渐见势不妙,换过仙碧照顾姚晴,自己持桨划水,配合谷缜的驭水法,将舢板向前划出里许,靠近石猴所在礁石。不料相去十丈之际,波涛又饿,船里积水更多,舢板团团乱转,眼看无法抵达。这时间,虞照腾地站起,将木桨交给陆渐,自将缆绳呼呼抡圆,大力掷出,缆绳在空中一甩,画出一道圆弧,啪的一声,绕上礁石,刷刷刷连缠两匝,船上之人惊喜交并,齐声欢呼,谷缜连声赞道:"虞兄了得,虞兄了得。"虞照得意笑道:"这算什么了得?我在昆仑山下套野马的时候一套一匹,从没失手的。"仙碧亦喜亦稹,说道:"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了。"虞照笑道:"开染坊好啊,日后你就不愁没衣服穿了。"仙碧道:"谁稀罕你的衣服,还不快些拖船?"虞照一笑,扯短绳索,靠近礁石。

    众人跳上礁石,谷缜看那石猴,足有真猴大小,鼻孔朝天,神态可掬,身后一根尾巴,遥指西南。谷缜方自沉吟,忽听仙碧道:"舢板破了,载不了七个人,我们且留此地。陆渐,谷缜,你们带晴丫头先去。"谷缜,陆渐均是一楞,扫望去,左飞卿,虞照均是面露笑意,仿佛早已料到此时。陆渐忍不住叫道:"那怎么成?留在此地,和等死有什么区别?"

    仙碧摇了摇头,笑道:"好弟弟,你听我说,当日出发之前,家母便有交代,倘若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我和阿照、飞卿都须舍弃姓名,助你二人成功,只要有你和谷缜在,东岛、西城就有希望。再说啦,你们找到潜龙之后,再来救我们,还不是一样?"

    陆渐不禁咬着嘴唇,双目泛红,仙碧又转过头,向宁凝道:"宁姑娘,我三人奉了家母之命,你却是无拘无束的,你要去,我也不拦。"宁凝摇了摇头,说道:"我就和仙碧姊姊在一起吧,毕竟多一个人,出这水阵的机会就小些。"仙碧听得眼眶一热,将宁凝搂入怀中,涩声道:"好妹子。"

    谷缜一言不发,木立一会儿,忽地叹道:"多说无益,陆渐,走吧。"陆渐身子一震,瞪着他说道:"你,你"谷缜断然道:"仙碧姊姊说得极是,咱们找到潜龙,再来救他们"陆渐一怔,踌躇道:"若是找不到呢?"谷缜哈哈一笑,朗声道:"若找不到,那必是没有这个东西。"不由分说,拉着陆渐跳上船板,向礁石上四人一抱拳,郑重道:"诸位稍待,后会有期。"

    礁石上四人也齐齐抱拳,仙碧道:"二位保重。"虞照则笑道:"兄弟快去快回,你我再来大醉一场。"左飞卿笑而不语,宁凝欲要说话,话没出口,两行眼泪却夺眶而出,盯着陆渐,眼前模糊一片,隐约看到二人驾船欲去,不知怎地,心中情愫如地底熔岩,再也按捺不住,颤声叫了一声:"陆渐"

    陆渐闻声回头,宁凝泪如泉涌,大声叫道:"你,你要好好的啊,一定,一定要回来"陆渐听到这话,嗓子微微一哽,欲说忘言,只道:"宁姑娘,我,我"宁凝却再也忍耐不住,捂着脸背过身去,娇躯颤抖,号啕痛哭。

    陆渐胸中大恸,又叫一声:"宁姑娘"话未出口,谷缜扯他一把,低声道:"大哥,早去早回。"陆渐听了,忍泪含悲,扳起船桨,循那石猴尾巴指处,与谷缜齐心协力,向前驶去。

    谁知这段航程竟是顺利得出奇,不但前方波涛驯服,船底还有一股绝大潜流,推送船只向前行驶,谷缜喜不自胜,拍手笑道:"果然,果然"回头望去,万归藏不知何时又回到之前礁石,手扶舢板,望着这边,似有些拿不定主意。谷缜不禁大乐,笑道:陆渐,老头子这回可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先是破不了思禽先生的八图秘语,如今又受困于西昆仑的潜龙水阵,哈哈,这么一来,算是彻底输给两位祖师爷啦。"

    无形潜流推着小船如飞向前,曲曲折折绕了几个弯儿,前方涌现一簇礁石,亦有一尊石猴,蹲在石顶,举手托腮,似卧非卧,尾巴尖儿如蛇头昂起,指向东方。谷缜到了礁石下方,便掉船向东,果不其然,前方水势缓和,船下潜力却是绵绵不绝,惊涛骇浪似乎让出一条通道,专供二人经过。

    这么一路驶去,石猴接连出现,或蹲或卧,或人立打望,或抱拳撒欢,每只石猴,神态各异,有如一个个路标,指引着这条小小舢板,在狂涛恶浪间忽东忽西,穿行不定。

    经过第六尊石猴雕像时,水势忽然一缓,浪涛渐小,水色变清,不多时,波平浪静,海面微微起伏,细密波浪渐远渐无,只余如镜水面,映出一带岛屿。那座岛屿孤独伫立,别无依傍,岛上草木丰茂,郁郁葱笼,四面环绕蔚蓝海水,乍一瞧,就如镶嵌在蓝水晶上的一块翠绿宝石,鲜亮夺目,映日生辉。

    涛声浪啸渐渐弱了下来,四周静悄悄的,除了木桨划水之声,便是岛上传来的百转鸟啼,回首望去,浊浪冲天,相较此时此地,恍然有如隔世。

    越近岛屿,陆渐心跳越疾,那岛屿就如一块巨大磁石,将他的心牢牢吸引,陆渐不自觉紧扳数桨,逼近岛岸,未及靠近,便抱着姚晴跳入海中,踏浪飞奔,一道烟抢上海滩,惊得滩上鸥鸟扑翅乱飞。

    岛屿已荒了两百年长短,除了飞鸟,再无人踪兽迹,只见古木参天,静穆幽深,粗大枝干,枝枝丫丫指向天穹,无言地诉说着这百余年的风雨孤独。一条石砌小道蜿蜒东去,杂草丛生,几乎难辨人造痕迹。

    陆渐沿着小道忘我奔突,目前绿意葱笼,耳边风声凄凄,一般无形的潜力,将前路上的横枝斜柯绞得粉碎,碎叶乱舞,到他身前尺许,又被弹开。陆渐一颗心尽已系在姚晴身上,对这奇异景象浑然不觉,不多时,便登上一座山丘,石路已绝,四顾苍茫。茫然间,忽听远处叮叮微响,既似塔上风铃,又如檐下铁马。

    陆渐心头微动,循声注目,只见风吹林开,树涛悦耳,横斜树影间绰约露出一角石楼。陆渐喜得欢叫一声,跳将起来,深入龙腾,向那石楼如飞赶去。

    里许路程转眼即过,石楼通身显露眼前,那楼依林而建,高有两层,横直不过六七丈光景,形制一如中华,萋萋荒草,掩至门前,二楼窗户未闭,面海而开,楼檐挂着一串铁马,铁锈斑斑,饱经岁月侵蚀,仍然迎风叮咛。

    陆渐站在这无名石楼前,不知怎的,便觉一股古朴苍凉之意扑面而来,不由得怔忡片刻,方才卸开门闩,推门而入。

    楼里甚是简陋,木桌木凳,久经风蚀虫蛀,早已朽败,唯独几件石器留存完好,细细辨认,也不过是些石x药杵,石磨石碾,还有一张大大的石桌,积满灰尘。

    陆渐一无所得,心中失望,快步登上二楼,惊得楼上扑簌簌鸟雀乱飞,羽毛四散,敢情历经多年。楼中已成海鸟巢穴,遍地羽毛粪便,臭气熏天。游目四顾,陆渐心头蓦地一凉,几乎便停止跳动,原来,左面墙上,一排书架狼藉不堪,书页早被鸟雀撕扯殆尽,仅余满地纸屑。

    陆渐呆了一会儿,放下姚晴,扑到书架之前,发疯也似翻找,然而除了一地碎屑,再无一纸完整书页,纸屑上沾满灰尘鸟屎,黄不黄,白不白,哪儿辩得出字迹呢?陆渐沉默时许,陡然发出一声撕肝裂肺的号叫,双手紧紧攥住那堆碎纸,指甲入肉,鲜血淋漓,一点一点,滴落在地。

    哀号声远远传出,海风阵阵,悠悠而至。檐下铁马相击,发出悦耳鸣声,似在安慰楼众人的痛苦,树上鸟儿婉转,又似诉说岁月的无情。陆渐脑中一片混乱,脸上凉冰冰的,不知不觉,已挂满泪水,就在这时,忽听身后传来低低吟声。

    呻吟入耳,陆渐陡然还醒,慌忙转过身来,抱过姚晴,只见她蛾眉颤动,似乎极为痛苦,陆渐忙讲大金刚神力传了过去。过了好一阵子,姚晴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开来,又过片刻,终于睁开。

    陆渐悲喜交集,悲的是医术尽毁,救治无望,喜的却是多日以来,姚晴第一次苏醒,在她眼里,散发着一股子异样神采,苍白的双颊,不知为何也泛起淡淡红晕。

    两人四目相对,陆渐心头凄惶起来,他隐隐明白,这一次,姚晴当时回光返照就如落日西沉的绚烂,在最短的时刻里,这个女子残余的活力就会挥霍殆尽。陆渐眼角发酸,胸中悲恸之意铺天盖地而来,可又怕姚晴伤心,不敢痛苦,强笑一笑,柔声道:"阿晴,我们,我们到地方啦,这里就是西昆仑的故居,待我找到相忘集就来救你。"

    姚晴望着他,似笑非笑,蓦地叹了口气,轻轻道:"陆渐啊你从来骗不了人的,你的脸在笑,眼里却在哭呢"陆渐急忙抹一下眼,说道:"我哪儿哭了,眼泪也没有一滴"姚晴笑道:"傻子,别闲话,我,我累的,说一句就少一句"陆渐点点头,眼眶里却是一酸,只有转过头,向着窗外常常吸了口气,转过头来欲要再笑,却再也小不出来。

    姚晴见他似哭似笑的样子,心中一阵难过,欲要举手抚他面颊,身子却似空的,没有一点力气,只得叹了口气,说道:"傻子,我好累啊,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陆渐起初道:"阿晴,你为何要提这个死字呢?你死了,我怎么办我又怎么办呢?"姚晴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可我尽了力啦,这些日子,活得好辛苦。你记得哪天在水井边,臭狐狸对我说的悄悄话么?因为这句话,我才能活到今天。"

    陆渐心中茫然,问道:"他对你说了什么?"姚晴重重喘了一口气,说道:"他,他说,我这样一个丑样子,要是死了,在你心里,永远只会记得我这个样子"陆渐大怒,叫道:"他胡说八道,我这就找他去"说罢便要挣扎起,姚晴急道:"别"一急之下,又是喘不过气来,陆渐急忙俯身给她度入内力,姚晴缓过一口气,说道:"陆渐,你别怪他,其实呢,他说的都是我的心里话,你就不如他,不懂我们女孩儿的心思"陆渐苦笑道:"什么心思呢?"

    姚晴盯着他,微笑着叹了口气,絮絮说道:"丑啊美的,我本是不在乎的,要不然,怎会扮成丑奴儿呢?可如今却不成啦,‘女为悦己者容’,我有了心爱的人,就总想让他看到我最好看的模样,你,你还记得柳莺莺祖师的故事么"陆渐点头道"记得。"

    姚晴轻轻叹息一声:"只有我们女孩儿才明白她的苦心,她为何要千辛万苦保住容颜,至死不衰呢?其实啊,在她心底,始终盼着有那么一天,西昆仑还会回到她的身边,她希望那时候,在最心爱的男人眼里,自己仍是那么好看"说到这儿,她苦笑了一下,叹道,"人们都说柳祖师是位奇女子,可我看呀,她只是一个傻女孩儿,就和我一样的傻"说到这里,她闭上眼睛,泪走如珠,顺着眼角缓缓滴下。

    过了好一会儿,她张开眼睛,却见陆渐张着大嘴,满脸是泪,已是泣不成声,姚晴心中大恸,想要为他拭泪,仍无力气,只得道:"陆渐,那串贝壳项链还在么?"陆渐一怔,还醒过来,伸手入怀,从贴肉处取下那条项链。姚晴笑道:"你还留着?"陆渐脸一热,道:"我,我"姚晴道:"你什么,还不给我戴上?"

    陆渐又是一怔,将项链戴在姚晴颈上,姚晴问道:"这样子好看么?"陆渐拼命点头:"好看,好看。"姚晴粲然一笑,说道"陆渐,这样子就好,无论死活,我都不后悔,一路上,我尽力了,你也尽力了,还有,还有臭狐狸,他是最苦最累的人,若我死了,你,你别怪他。"

    陆渐一阵心酸,叹道:"我怎会怪他呢,此生有谷缜做兄弟,是我陆渐之幸"说道这儿,隐约听到楼梯上一阵微响,似有人物,但陆渐此时心伤爱侣,虽然听到,也没十分放在心上。

本站推荐:一胎双宝:总裁大人夜夜欢都市超级医圣我老婆是冰山女总裁重生之都市仙尊无上神帝深空彼岸恶魔总裁,撩上瘾神医凰后:傲娇暴君,强势宠!参天重生之妖孽人生

沧海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书包网只为原作者凤歌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凤歌并收藏沧海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