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包网 > 冰川天女传 > 第十九回浅笑轻颦花前谈往事兰因絮

第十九回浅笑轻颦花前谈往事兰因絮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书包网 www.shubao.la,最快更新冰川天女传最新章节!

    雀儿山四周高峰,犬牙交错,人在山中,视界窄狭,颇有一种阴森的感觉。要翻过山顶之后,这才豁然开朗,俯视群峰,就像披着雪衣伏在山下的羊群。幽萍精神一振,拍手笑道:“好在咱们摆脱了那令人讨厌的麻疯。”就好象那“麻疯”若在身旁,连这美景也会被玷污似的。冰川天女笑道:“他既不是真的麻疯,又没有伤害咱们,你何以对他如此憎恶?”幽萍道:“我就是讨厌他那阴阳怪气的行径,你说他哪一点比得上唐相公?”冰川天女听侍女提起唐经天,幽幽地叹了口气。

    走了两个时辰,走出南面的山隘,山下人家已然在望,幽萍舒了口气,更是欢喜,笑道:“这几日山路,真把我闷死啦。整天吃烤羊腿,也吃得腻了。”冰川天女微微一笑,遥遥指道:“你瞧是谁来了?”幽萍一看,只见半山腰处,突然窜出一人,穿着一身整洁的青布衣裳,长袖临风,头上束着方中,乍眼看来,似是一个滞洒不羁的书生,看真切时,竟原来就是个自称“金世遗”的疯丐。

    幽萍气得转过了脸,冰川天女却微笑道:“你怎么又回来了?”金世遗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你既然嫌我,我就只好去偷了一身衣裳,好陪你走路呀。”说话神态,甚是滑稽,冰川天女笑道:“原来你还会做贼?”金世遗道“不错,我还偷了另外的东西呢,你要不要?”在背囊中取出一个红漆饭盒,揭开盒子,里面装的竞是四式精美的小莱、还有喷香的白米饭。冰川天女一片纯真。心无芥蒂,取过来道:“多谢你啦。”要分一半给幽萍,幽萍想起这“麻疯”前几日那满身脓疮的丑恶模样,虽然明知他是假装,也不觉恶心、摇摇头道:“我不要。”自己挑路边的野果吃。金世遗看冰川天女毫不介意的将饭菜吃了,露出感激的眼光,不知不觉滴出两颗泪珠。

    金世遗陪她们走了两天,故作疯狂的神态已收敛了十之八九,有说有笑,闲时也给冰川天女讲一些江湖上的奇闻怪事,只是每当冰川天女要试探他的来历之时,他就顾左右而言他。冰川天女也就不再多问。

    这日到了雀儿山南面的一个小镇,三人走人镇中,幽萍发现路人都好像对他们投以诧异的眼光,心中极不舒服,暗暗埋怨公主要这疯丐同行,金世遗忽道:”这里有我一位朋友,咱何去访一访他。”幽萍道:“我们又不认识你的朋友,你访友自个儿去。”冰川天女好奇心起,却想瞧瞧他的朋友是何等样人,笑道:“咱们既已同行多日,认识一下你的朋友也是应该的。”幽萍气得说不出活,只好同去。

    两人随着金世遗走,走到了一家朱漆大门的人家,金世遗唤了几声,没人答应,也不知他用什么手法,那门一下子就给他弄开,里面走出了一个少年。

    这少年身穿对襟描金马褂,领上围着一条狐皮披肩,举止安详,的确是大子弟风度。冰川天女暗暗诧异:金世遗竟有这般朋友,这少年看了她们一眼,对着这些突如其来的客人虽感诧异,却并不现诸声色,他迎着金世遗双拳一拱,微笑道:“素不相识,不知兄台何事过访?”冰川天女吃了上惊,想不到金世遗此来又是胡闹。

    金世遗道:“我来拜访唐二先生,谁要见你?”冰川天女心头一动:唐二先生,此名好熟。正在思索,只听得那少年又说:“先祖已去世多年,等不及阁下了。”金世遗说。“什么,唐二先生已去世了?真可惜、真可惜、真可惜呀!嗯,那你还有什么长辈?”那少年道:“我祖父伯叔均已弃世,无人招待你了。”金世遗道:“岂有此理,你长一辈的男男女女都死绝了吗?”那少年虽有教养,至此亦不禁愠怒,说道:“我长一辈的只有姑姑还在,她年老多病,已有好几年足不出户了。”金世遗道:“好,那就请你姑姑出来!”那少年想不到金世遗如此不通情理,冷冷道:“前年冒川生老伯来探望姑姑,姑姑也没有出迎。她实是年老多病,并非有意慢客。阁下尊姓大名,请予赐示,待在下转禀姑姑,说你来过便是。小弟不远送了。”双拳一拱,摆出了送客的姿态。

    冰川天女心中一凛,少年所说的冒川生正是她要寻访的伯伯,原来竟是与他们这家相熟的。须知冒川生乃是中原的武林领袖,这少年的语意说得十分明白,试想像冒川生那样的武林名宿到来,他姑姑尚不迎接,金世遗登门求见,岂非太不自量?

    只见金世遗面色一变道:“你是要逐客了?”那少年道:“不敢,不敢,请谅!”双手张开,仍然摆出送客的姿态。金世遗桀桀一笑,突然伸手在面上一抹,那少年骤见金世遗的面突然变得浮肿,现出红云,手臂上长出疙瘩,不由得吃一惊,叫道:“你,你!”金世遗“呸”的一口唾涎,吐在那少年的华服上,双手一送,把那少年重重的摔了一个筋斗,哈哈大笑道:“你要送客,我偏不走,唐老太婆,看你出不出来?”只听得一个苍老声音道:“好本事,好本事!”一个白发萧萧的老太婆扶着女仆的肩头颤巍走下庭阶,那少年在地上一跃而起,叫道:“就是这个恶丐,他一定要见姑姑。”那老婆婆道:“对付恶狗,该当如何,你也不知道吗?取我的弹弓来!”说话之间,神态完全变了,一个看似体衰力弱的老婆婆,刹那之间,变得英气迫人。只见她在女仆手中接过弹弓,右手如托泰山,左手如抱婴儿,弓弦一张,唆唆连声,弹丸疾发!

    金世遗哈哈大笑,叫道:“终于见着你们家的暗器了!”突然一个筋斗,在地上打一个风车,那根铁拐,随着他的身形,也舞得呼呼风响。冰川天女看得不禁骇然,这老婆婆的弹丸打得又狠又准,十二颗弹丸,颗颗方向不同,有的斜飞,有的直射,有的打过了头与另一粒弹子一撞,又折射回来,看似凌乱,却是每一颗弹丸,都奔向人身一处大穴,这种发暗器的手法,真是武林罕见,世上无双。金世遗好像早有准备,成竹在胸,那一个筋斗打得妙到毫巅,上下穴道颠倒,将那飞弹袭穴的凌厉功势隐隐化解。只听得一阵叮叮哨哨的繁音密响,火星四溅,十二颗弹丸都给铁拐震飞,但金世遗那根铁拐也给那些弹丸打得似绛窝一样,点点斑斑,金世遗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别看这老婆婆年迈苍苍,内劲之强,绝不在他之下。

    那老婆婆道了一个“好”字,又道:“不知自爱,可惜,可惜!”弹丸飞出,却是悄无声响,每三颗一组,列成品字,四组弹丸,分向四方飞来,竟像她是从四个不同的方向所发。弹丸快慢不一,飞到近身,忽的后列改成前列,有如冰雹乱落,花雨袭人。金世遗叫道:“唐家暗器,确是名不虚传!”手足并用,陡的又在地上连翻两个筋斗,暮地一声冷笑,怪声叫道:“你也尝尝我的暗器!”一个筋斗翻到了老太婆的面前“嗤”的一声,张口便吐。

    冰川天女大吃一惊,她看了这老大婆的暗器手法,这时已摹然想起,这老太婆是唐经天曾对她说过的唐赛花,亦即是数十年前威震江湖,号称天下暗器第一手的唐金峰的独生女儿。唐金峰排行第二,人称“唐二先生”当年他们父女和唐经天父母有过一段“梁子”后来得吕四娘之助,才释嫌修好的。龙灵矫是唐金峰的关门徒弟,亦即是这个老太婆的师弟,唐经天这次顺道入川,为了龙灵矫之事,正要寻她。

    冰川天女想起了唐赛花的来历,见金世遗张口要吐他那独门的歹毒暗器,不由得大吃一惊,当下不假思索,拔出宝剑,抖起一道冰魄寒光,飞身急上,在两人中间左右一分,寒光剑的剑尖直指到金世遗胸前的“璇玑穴”要迫他不能伤害唐老太婆。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唐赛花的宝弓已与金世遗的铁拐相接,五根弓弦全都震断,金世遗的铁拐也飞上半天,接着“刷”的一声,金世遗的衣服给冰剑割开,金世遗大叫一声:“好!”一纵身接了铁拐,立刻转身飞奔。冰川天女斥道:“你这个凶残成性的东西,以后永不要再见我。”金世遗一声不响,瞬息之间,身形越过墙头,飞出园外。

    冰川天女一片茫然,看着金世遣的背影似惊鸿疾逝,对他也不知是憎恶、是惋惜,还是同情。

    唐赛花将断了弦的铁弓掷于地上,道:“好漂亮的小姑娘,你和他不是一路的吗?”冰川天女道:“冒川生正是家伯。”唐赛花颇感惊奇,道:“嗯,你是冒川生的侄女儿?你怎的会与这疯丐在一起?”说话之间对那疯丐,似乎露出极度鄙夷的神色,冰川天女虽然并不把金世遗认为朋友,但不知怎的,却对唐赛花说话的神气,感到甚不舒服,淡淡说道:“路上碰到的。”眼光一瞥,见唐赛花脸上隐隐笼罩着一层黑气,惊叫道:“唐伯母,你中了他的暗器了!”想起金世遗暗器的歹毒,毛骨耸然,对金世遗的同情化为乌有,恨恨说道:”真想不到他是逢人便咬的恶狗!”

    唐赛花冷笑道:“难道还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吗?”冰川天女皱了皱眉,道:“伯母,你要不要试服我的解毒散?”那少年对冰川天女甚是好感,早挨近了来,这时才有机会插口道:“姑娘,真多谢你了!幸得你将他逐走。你有解他暗器的灵药吗?”冰川天女道:“那是我自己配制的,比不上天山雪莲,但对付一般毒药还很有效,对这厮的歹毒暗器,却不知成与不成?”

    冰川天女长处冰宫,不知人间世故,既不以小辈之礼与唐赛花相见,对那少年的道谢又不知谦让,更兼她那与生俱来,自然带着的一副高傲的神情、唐赛花心中亦是甚不高兴,冰川天女不知别人对她误会,正想掏出药来,唐赛花双眼朝天,冷冷说道:“不用。”那少年道:“姑姑,试试也好。”唐赛花双眼一睁,道:“端儿,咱们唐家的暗器从无空发,有些孤陋寡闻的外人或许不知道,你难道也不知吗?三天之内,包管那疯丐要将解药乖乖的送来,与我交换。你姑姑虽然年迈,这三日还能挺住。”那少年道:“姑姑,那魔头中了你什么暗器?”唐赛花道:“是三日之内发作,七日之内毙命的白眉针!”冰川天女见唐赛花这样咬牙切齿的神情,想两人的暗器都是这般歹毒,思之不禁骇然。

    唐赛花道:“冒川生前年曾到我家中来过,现在青城山隐居。他是一代名宿,怪不得你这样高明,我老婆子一来是走不动了,二来是怕别人说我奉承,恕我不领你去找你的伯伯了。”话中隐有送客之意。冰川天女道:“不敢有劳伯母,我自己会去。但有一事却要禀明伯母。龙灵矫在拉萨下狱;此事不知你们知道不曾?”

    唐赛花眼皮一翻,叫道:“什么,龙灵矫在拉萨被人捉了?”要知唐赛花一生无子,龙灵矫入唐家之时只有七岁,名义上虽是唐赛花的师弟,唐赛花实则将他当作儿子看待。”将他抚养成人,故此分外关怀。冰川天女将龙灵矫下狱之事简单的说了一遍,唐赛花“哼”了一声,道:“福康安与赤神子有这么大胆,哼,看来他们是不许我这老婆子安安份份地守在家中了。”那少年道:“姑姑,你别动气,养好了伤再说。”唐赛花点点头道:“不错。侍儿扶我回去。”不理冰川天女,径自走进屋内去了。

    冰川天女哪曾受过如此冷淡,对幽萍道:“咱们走吧。”那少年急忙上前施了一礼,道:“我姑姑年老糊涂,你不要见怪。令尊是石大侠还是桂大侠。”冰川天女道:“家父排行第三,名字上华下生。”那少年听说她是桂华生的女儿,吃了一惊,随即说道:“原来是桂姐姐,我叫唐端,请桂姐姐念在我姑姑无人保护,屈驾多留两日。”冰川天女道:“你姑姑不是用白眉针将那‘疯丐’伤了,现下只待他来交换解药吗?我本事低微,怎能保护你的姑姑?”唐端陪笑说道:“我姑姑过于自信,怎知那疯丐在三日之内来是不来?而且若然他不知自眉针的厉害,不肯交换,三日之内,前来行凶,那又有何人能够抵挡?”冰川天女一想,唐端的说话果然并非多虑,心道:“那老婆子虽然无礼,到底是位前辈,我若就此走开,她有三长两短,我良心上也说不过去。”慈悲之念一起,便答应在唐家留下。

    转瞬过了三日,唐赛花把自己关在静室中,静坐御毒,足不出户,冰川天女见唐端日增愁烦,心中亦是惴惴不安。想那金世遗虽因愤世嫉俗,专与成名的武林人物作对,但用这种歹毒的暗器伤害一个老婆婆,总是不能原谅。不知不觉又从金世遗而想到唐经天,两人都是年少翩翩,唐经天的教养与金世遣却是不可相提并论。但冰川天女想起唐经天对她的戏弄,却又觉得金世遗那种游戏风尘的态度,亦有一种坦率之处,其实冰川天女自己不知,她对唐经天已隐隐有了情愫,故此对唐经天的任何缺点,任何误会,都会责备求全;对金世遗则只是一种好奇,最多杂有怜惜之念,故此反而能从他的怪僻行径中,也看到他有“可取之处”

    这日已是第三日黄昏,金世遗还不见来,冰川天女对唐赛花的伤势甚为挂念,走出卧房,想去探望,唐家甚大,却少婢仆,冰川天女走到唐赛花的静室外面,听得里面有人说话,正是唐赛花的声音,只听得她高声说道:“这疯丐今晚必来,他若不向唐家叩头谢罪,这解药不要与他!”

    唐端道:“姑姑,咱们也要他的解药!”唐赛花厉声说道。“咱们唐家世代以来,没人敢小觑一眼,如今一个疯丐闯出,传出去还有何面子?非叩头赔罪,这解药绝不能拿出。”唐端道。“可是姑姑,你”唐赛花斥道:“我拼着不要他的解药,若他不肯赔罪,就教他陪着我一同死。好叫天下人知道,谁敢在唐家放肆的,就得把命儿赔上。”唐端道:“姑姑,这,这”话声颤抖,显得心情极是惶恐,唐赛花“啪”的一掌击打床沿,又历声斥道:“你这样不争气,还算得唐家的人吗?”冰川天女在外面听得毛骨惊然,心中想道:“本来双方交换解药,互不输亏,岂非甚好,想不到这老婆婆却如此好强要脸,狠心毒手!”她本来对金世遗绝不同情,如今听了这一番话,对唐赛花也隐隐起了反感。

    里面唐端放低声音,想是对姑姑劝说,忽听得唐赛花又是“啪”的一声,厉声斥道:“你不听话,我没给这疯丐害死,就先给你气死了!”斥责之声过后,房门一开,唐端走了出来。

    冰川天女慌忙一闪,她身法快极,就在这刹那之间,已隐到假山背后。唐端本领虽然与她相差甚远,但他自幼练习暗器,听觉却极灵敏,急忙走去,冰川天女缓缓走了出来,只见唐端正张口欲呼,却忽地又放柔声音说道:“呵,原来是桂姐姐,你是找我吗?”冰川天女道:“是呀!”她不惯说谎,顺着唐端的问话说了之后,面孔通红,唐端眼光充满喜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桂姐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冰川天女呐呐道:“我找你,找你,想打听一个人。”唐端道:“谁?”冰川天女道:“就是我前日与你说过的那位唐大侠之子唐经天。想他也定然经过此间,你们是本地人,容易打听。”她本来不想提唐经天,临急之时,为了圆谎,却莫名其妙自然而然的说了出来。

    唐端好生失望,但他幼承家教,素有涵养,却也不在面上表露出来,淡淡道:“这几日为了照料姑姑,没空出外打听,过了今晚,我一定替姐姐留心。咦,姐姐,你躲一躲!”冰川天女一听,听的出半里之外有微风落叶之声,唐端急道:“这是我家之事,待紧急之时,再请姐姐相助。”冰川天女知是金世遗到了,点了点头,躲到假山背后,心中奇怪,唐端前日还坚留自己,怕对付不了金世遗,要自己相助,怎么如今又不要了?继而一想,恍然大悟,想是那老婆婆太过要强,所以坚持要唐家的人自行了结。

    冰川天女刚躲进假山,只听得一声怪笑,金世遗已到园中,真是快捷无比。唐端扳起面孔,正想说话,金世遗已哈哈大笑,抢先说道“好厉害的白眉针,我总算见识你唐家的暗器了!这种歹毒的暗器,也亏你们逢人便用,这是你们暗器世家的家风吗?”冰川天女暗暗奇怪,本来是金世遗无缘无故找上唐家,怎么他反而先怪起唐家来?

    唐端大约也是同样心思,只见他双眼一睁,怒声斥道:“你的暗器就不歹毒?无缘无故地打伤一个老婆婆,难道这也算得是侠义道的所为吗?”冰川天女正自心中说道:“问得好,责得好!”但听得金世遗哈哈大笑,怪声说道:“我本来就不是侠义道,你这话可是废话!”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即算本是个下三流的宵小之辈,也多以“侠义”两字作为幌子,绝不肯像金世遗那样自承,唐端不觉一怔。只听得金世遗又哈哈笑道:“我是专门领教侠义道本领的人,你家的姑姑若然是个普通婆子,我自然不会寻她,可她却是自称天下暗器第一的高手!你们唐家也曾世代以侠义标榜,哈哈,如今也领教了。”唐端道:“怎么,我们唐家的人总不至于像你那样鄙劣偷袭!”金世遗又仰天大笑,说道:“我且问你,武林之中,彼此印证武功,可是常事?”唐端道:“不错。”金世遗道:“我本来只是想见识见识你们唐家的武功和暗器手法,你姑姑却先用了剧毒的白眉针,要把我置于死地,你说我该如何?有毒的暗器天下也不只是你唐家独有,哈哈,那我也只好奉陪了!你家的白眉针要七日方能致人死命,我的毒龙钉你的姑姑最多只能挨三天!你要我死,那也容易,只是我可看你哭灵之后,才会死去那!”唐端心中发毛,他这才知道原来是姑姑先发了白眉针,这才引出这疯丐的毒龙钉的。

    金世遗说的也有他的一片歪理,按说若然唐赛花知道他只是想印证武功,即算用暗器打伤了他,也不该用喂毒暗器,可是金世遗从山东闯到川北,专以折辱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为乐,名气大坏,唐赛花想下手除他,也有她的道理,唐端被金世遗一问,怔了一怔随即怒冲冲他说道:“你这样疯狗一般的东西,谁与你讲江湖规矩?我姑姑才不屑于与你印证武功!”

    金世遗面色一沉,喝道:“你再多说一句,我也就不顾江湖规矩,先取你的性命!”双目倏地露出凶光,唐端一嗲,只听得金世遗又冷笑道:“你姑姑不屑于与我印证武功,如今可要哀求我给解药了吧?”唐端抗声说道:“你如今也要哀求我们唐家的解药了吧?”金世遗道:“不错。但你可别忘记,你姑姑过不了今晚,我可还要过四日才死。这四日之差,就值得你向我磕三个响头。”唐端怒道:“什么?彼此交换解药,还要我向你磕头赔罪!”金世遗道:“你姑姑现在谅也不能走动,那只有你替她磕了。”唐端大怒道:“你不磕头赔罪,休想得我解药。”金世遗道:“那我只好擦亮眼睛,看你哭灵了!”唐端又气又急,心中忽思:这疯丐中了我姑姑的白眉针,按说如今毒力该已发作,我未必就不是他的对手?正想动手,金世遗竟似知道他的心意,随手一掌,呼的一声,把一技小树劈倒,冷笑道:“你要用强吗?那也成!”话犹未了,忽见眼前人影一晃,快逾飘风!

    唐端大吃一惊,只道是那疯丐突然发难,左手一招“弯弓射雕”右手一个“披风横斩”唐家的暗器天下闻名,掌法上也有独门杀手,这两招为了临危救命,以攻为守,更是唐家掌法的精华所在,左右开弓,但只觉微风棘然,来人从身边掠过,连衣角也捞不着,抬头看时,只见冰川天女衣袂轻飘,拦在两人中间。

    唐端叫道:“不敢有劳相助,唐家之事,由我承当。”但见冰川天女面若冰霜,转向那疯丐道:“这个给你,你的解药也拿出来!”唐端吃了一惊,伸手一摸,怀中的解药已在那瞬息之间给冰川天女偷去。唐端只道是冰川天女出来相助,不料她竟然偷了自己的解药送给敌人。不由得张口结舌,半晌才出声道:“你,你”金世遗也吓了一跳,几乎与唐端同声叫道:“你,你”冰川天女道:“把解药拿出来!”金世遗道:“你好呵!”冰川天女长剑一指,道:“彼此交换,两不输亏。把解药拿出来,从今之后,不要再来见我!”金世遗看了冰川天女一眼,蓦然把手一扬,道:“给你!”冰川天女伸手一接,金世遗左手又是一扬,叫道:“这个也给你!”冰川天女长袖一卷,只见后掷来的那宗物事,却是用羊皮纸包裹的一个石头,正自不明其意,金世遗愤然说道:“你要见的人在这里面,你好好地去瞧吧。”话声未了,已自翻墙飞出,唐端不由得打了一个寒蝶,心道:“这疯丐中了姑姑的白眉针,只还有四天性命,居然还是这么了得!幸亏未曾与他真个动手。”

    冰川天女把那羊皮纸摊开一看,登时呆了。只见那纸上画着两个人像,一个是唐经天,另一个却是美艳的少女,画得非常生动,那少女巧目含笑,眉黛生春,半面脸向着唐经天,手指拈着裙角,活画出一个初解风情的娇痴少女,那羊皮纸上还画着地图,指出怎样去找唐经天的道路。冰川天女心道:“原来唐经天就在邻县,此去不过两日路程。这少女究是何人?金世遗给我这画又是什么用意?”

    只听得唐端叫道:“桂姐姐,桂姐姐!”冰川天女把羊皮画收进怀中,心烦意乱,听他连叫几声这才回转头。唐端道:“呀,这如何是好,姑姑一定怪责我了。”冰川天女突觉心中一阵厌烦,把金世遗的解药塞到唐端手里,冷冷说道:“我给他向你赔罪,这成不成?”唐端慌忙避开,冰川天女道:“你姑姑吩咐过你,若然他不磕头赔罪,你们唐家的解药就不能交出,是也不是?”唐端道:“正是呀!”冰川天女道:“你们唐家的解药是我交给他的,与你无关,你姑姑若然怪责,也不会怪到你的身上,这一包解药你快拿去给你姑姑,麻烦你替我向她间好!”突然大声叫道:“幽萍,幽萍!”

    唐端说道:“桂姐姐,你做什么?”只见月光之下,幽萍匆匆奔出,冰川天女道“三日来多谢你的招待,再见啦!”唐端道“桂姐姐,这不是见怪我们吗?”冰川天女道,”你姑姑安然无事,我可以放心走了。哪谈得上什么见怪?”与幽萍一个回身反跃,掠过墙头,唐端追出去时,但见明月在天,星河耿耿,哪还有她们二人的影,唐端叹了口气,想起冰川天女刚才的出手,实是一片苦心,要不然他和那疯丐在怒气头上,大约谁都不会让步,结果姑姑和那疯丐必两败俱伤。想不到如此萍水相逢,匆匆便散,唯有没精打采的将解药捧回去禀告姑姑。唐端心情紊乱,却不知道冰川天女更是心事重重,冰川天女本来不解人世的忧愁,但不知怎的,自与唐经天分开之后,总觉得郁郁不乐,今晚见了那羊皮图画,更是触动心头,一忽儿想立刻去见唐经天,一忽儿又想从此避开,永不相见。连自己也不知是爱是恨?所思为何?

    冰川天女哪里知道,此时此刻,唐经天也正是心思绩乱,想念着她。

    这晚,唐经天大病初愈,在月夜之下,和邹绛霞在屋外漫步,邹绛霞的母亲忽然来找他们,谈起那疯丐伤了唐赛花之事。唐经天听说有两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和那疯丐一道,不觉大吃一惊,猜想这两个女子,十之八九是冰川天女主仆。觉得这事情过于怪诞,难以置信,但既然许多人见到,会影会声,又不由不信,心中自是暗暗纳闷。杨柳青见唐经天没精打采,只道他是听得那疯丐出现,心中不安,言道:“这两日咱们且避他一避,待你完全复原之后,咱们再合力斗一斗他。”邹绛霞听母亲说不许她在屋外散步,撅起小嘴儿道:“唐家哥哥刚病好,正要到外头走走散散心,关在屋中,那够多闷!”唐经天见她那娇痴的样子,不由得噗嗤一笑,心知邹绛霞好动爱玩,这十多天来她不离病榻,服侍自己,实是难为了她,便道:“其实也不必如此畏惧,我虽然尚未十分复原,但如若再遇到那个麻疯,他也断不能再伤得我。”邹绛霞听他说得甚为自信,喜道:“唐哥哥,你想出了什么破敌的妙法?”唐经天道:“那疯丐最厉害的是口中的暗器,但不能及远,我的天山神芒可以打到五六丈外,若再见他,我只用暗器拒敌,就教他不敢近身。”

    杨柳青微微一笑,道:“既然你有把握,那你就和霞儿散散心吧。我不拦阻你们了。”她见唐经天和女儿都欢喜在花下散步,心中必有所思,暗暗欢喜。

    邹家屋子倚山而建,屋外邹绛霞所种的茉莉花正在盛开,一片银白,在月光下发散着淡淡的幽香,中人如酒。邹绛霞严似依人小鸟,紧紧地傍着唐经天。

    唐经天在茉莉花下缓缓漫步,许久许久,都不说话,邹绛霞道:“唐哥哥,你想什么?”唐经天道:“没想什么。”邹绛霞忽地格格一笑,道:“我知道啦,你定是听得我妈说那两个女子美若天仙,心中想见她们啦,是也不是?”邹绛霞本是故意取笑,却见唐经天忽地低下头,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不错,我正是想念她们。”邹绛霞怔了一怔,道:“唐哥哥,你真是认识她们的?”唐经天道:“不错。她们本来是我很要好的朋友。”邹绛霞道:“那么,她们为何不与你一道,却反而与那人憎鬼厌的麻疯同行?”唐经天道:“我也正想找她们问个明白。”邹绛霞面色一暗,道:“我可不想见那麻疯。”唐经天道:“谁要你去见他?”邹绛霞道:“但我却想去见那两位美若天仙的姐姐。”唐经天道:“为什么?”邹绛霞道:“你欢喜的人我也欢喜,你带我去见她们成不成?”唐经天道“她们是否愿意见我,我也还不知道呢。”邹绛霞道“这却是为何?你不是说她们都是你的好朋友吗?”唐经天又叹了口气,道“霞妹,你年纪还小,许多事情我说你也不明白。”

    邹绛霞嗔道:“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年。”忽道:“许久许久以前,我刚刚懂事的时候,就想见你了,你知道么?”唐经天笑道:“那时你怎知道世上有我这个人?”邹绛霞道:“我刚懂事的时候,妈就和我谈起你啦!”唐经天道:“我不信,你妈也是半月前才认识我的。”邹绛霞道:“我妈常常和我说起你的父亲,说起他们同学之时的许多有趣之事。这些年来,妈老是想到天山探望你们,她说你父亲不大爱说话,有时还会对她发脾气。嗯,这点好像你不是这样。我妈常说:霞儿,你很像我;唐伯伯也一定有儿女了,不知像不像他?所以我小时候就想,唐哥哥不知长得如何?我未见过你,甚至不知道世上是不是有你?但我既听妈妈时常谈讲,就在心中画出你的形象,想象你是怎样的一个人,现在见到了,你果然像我哥哥一样。”唐经天心中一动,想道:“听绛霞所说,她母亲竟似将我爹当成亲人一般,为何我爹爹却不大提起她?”邹绛霞道:“唐哥哥,你又在想什么啦?”唐经天道:“我也在想,你也真像我的妹妹。”邹绛霞道:“真的?那你喜欢我么?”侧脸凝睇,活现出一个娇憨的女儿神态,唐经天笑道:“当然喜欢你啦,你就像一个小百灵鸟,我有什么愁闷,给你叽叽咕咕一叫,就什么愁闷都没有啦!”邹绛霞道:“嗯,我也很欢喜和你玩。”两人都是一片无邪,不知不觉的轻轻搭手。

    月光透过花树,满地花影扶疏,唐经天忽又想起冰川天女,想冰川天女也是极爱花草的人,若然她也在这儿,在这茉莉花中同行,这情景该多美妙!偶一抬头,忽见在远处的花丛中,露出一个少女的半边面孔。

    透过花丛,但见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凝望着自己,似怨如哀,月光映得那少女的面孔如同白玉,美到极点,也“冷”到极点。这刹那间,唐经天的心头就似有一股电流通过,全身颤抖,蓦然尖叫一声,飞身扑去。邹绛霞叫道:“唐哥哥,你做什么?是那讨厌的人来了么?”她还以为是唐经天发现了那麻疯的踪迹,一抬头,见一个秀发并肩的少女从花中奔出,天姿国色,闭月羞花,不觉呆了!

    但听得唐经天颤声叫道:“冰娥,冰娥!”那少女回头一望,竟然是那样冰冷的怨恨的眼光!邹绛霞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只见那少女回头一望,一声不响,又转过了身,拂柳分花,就好像神话中的素娥青女,冉冉而来,冉冉而没,转瞬之间,就不见了。

    唐经天仍是连声叫道:“冰娥,冰娥!桂姐姐,桂姐姐!”飞身急赶,可怜他大病初愈,饶是使尽了吃奶的气力,亦是追赶不上,刚刚追下山坡,勾着一块石头,一个倒栽葱跌倒地上。

    邹绛霞气喘吁吁地从后追到,见状大惊,急忙把唐经天扶起,问道:“跌伤了么?”唐经天人如木石,眼如定珠,竟像是魂灵儿早脱离了躯体,呆呆地靠着邹绛霞,面色如纸,殊无半点生气。

    邹绛霞慌道:“唐哥哥,唐哥哥,你怎么啦?”唐经天过了许久,才吁了口气道:“她来了,她又走了!”邹绛霞道:“她是谁?”唐经天道:“就是我们刚才说的那位冰川天女,呀,她为什么不肯和我说话?”邹绛霞莫名其妙,心想冰川天女既然是唐经天的朋友,却为何如此?但见唐经天自嗟自叹,竟好像忘记了还有另一个少女在自己的身边。邹绛霞心中一酸,既替唐经天可怜,又为自己难过,两人久久不作一声,过了一阵,邹绛霞轻轻说道:“唐哥哥,咱们回去吧。呀,世间上原来真有这么美丽的女子。”

    冰川天女披星戴月,前来寻访,在花丛中恰好见着唐经天与邹绛霞并肩搭手,笑话隅隅的亲热模样,与画图中所描绘的毫无二致,冰川天女芳心欲碎,再也不理唐经天的追赶呼唤,一口气奔出了十余里路,幽萍在山脚下小溪旁等候,见冰川天女一个人回来,那失魂落魄的样儿,竟是前所未见,不禁吃了一惊,问道:“怎么只是你一个人?”冰川天女道:“他,他”回头一望,皓月之下,田野如画,景物悉见,可就只没见着唐经天。冰川天女并不知唐经天受伤初愈,轻功受了影响,所以迫不上自己,误会更增,心中想道,原来他的呼唤追赶,都是做出来的,更觉心酸,哽咽说道:“他,他不来了。”幽萍惊道:“你见到了他,他也不和你同来么?”冰川天女但觉千般情绪,纠结心头,自己也按捺不住,低低的啜位。

    冰川天女想起了唐经天初上冰峰的情景,想起了宫中比剑、园内题联种种令人难以忘怀的往事,耳边隐隐听得幽萍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若知尘世是这般烦恼,还不如回冰宫的好。”忽而又想起了唐经天为她所题的那副对联:“月色无痕,绿窗朱户年年绕;仙有恨,碧海青天夜夜心。”更觉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忽听得有人纵声长笑,冰川天女抬头一看,只见金世遗撑着铁拐,一跳一跳地从树阴中跳了出来,他不知从哪儿偷来了一套儒冠儒服,打扮起来,倒有几分像唐经天的样子,这身服饰衬着他那撑着铁拐跳跃顽皮的神气,大是不伦不类。冰川天女恼道:“你笑什么?”金世遗嘻嘻笑道:“笑你!”若在平日冰川天女必然发怒,此刻但觉心神不定,对一切的反应也都似乎麻木了。金世遗续道:“你不是一心一意想见他么?如今见了,不喜反悲,这岂不大是可笑!”冰川天女道:“谁要你管?”金世遗道:“我若不管,你还蒙在鼓里呢。其实也好,迟哭不如早哭,哭个痛快,心里就舒服了!”冰川天女给他一说,眼泪反而忍着不流。金世遗又嘻嘻笑道:“我那画图画得如何,是不是传神之极!”冰川天女一恼,嗤的一声,将那羊皮画图撕为两半。金世遗拍掌笑道:“撕了更好,乐得心无牵挂,干干净净。”

    金世遗的说话实是句句心存挑拨,连幽萍也听得出来。冰川天女却是心神动荡,觉得他的话也有几分道理:真是一切撇开,让心头干干净净的好。幽萍道:“小公主,咱们走吧。”金世遗道:“是呀,你们还是回转冰宫的好!”冰川天女一怔,心道:“他如何知我的来历?”只听得金世遗叹了口气,换了一副口吻说道:“我早就说过,这世上的人本来就没有几个好的!宁与鸟兽同群,莫与世人相处,你如今相信了吧?”

    冰川天女呆呆不语,金世遗又道:“在这尘世之中混,我也厌倦极了。你的冰宫有如世外桃源,丢弃不住,真真可惜。不如咱们都回去,请你借冰宫一角,让我安居。”幽萍按耐不住,叫道:“你这厮简直不知自量,小公主肯让你这臭麻疯玷污了我们仙山的胜景!”金世遗面色一沉,蓦然一声怪笑,铁拐一抡,作势欲击,幽萍早有防备,拔出冰剑,却闪在冰川天女身后,冰川天女双眼望天,淡淡说道:“你走吧,回不回去,我自有主张,不必你多管闲事。你说话无礼,我也不与你计较了。”

    金世遗望了冰川天女一眼,像个泄气的皮球一样,将铁拐缓缓收回,道:“好,看在你的份上,我也不与这小丫头计较。”忽而又纵声笑道:“其实我们都是被这尘世弃遗之人,彼此正该相惜相怜,如今你反而将我看作对头,真没来由!几时你悟彻世间缘法,再说与我知道吧。”笑声震荡山谷,片刻之间,走得无影无踪。

    冰川天女一片茫然,幽萍恨恨说道:“这疯丐就象溺死的水鬼一般。”冰川天女听她说得奇怪,问道:“怎么?”幽萍道:“汉人的传说,说水鬼心肠最毒,他自己溺死了,总想找个替身,一知道有谁受了委屈,便千方百计的去引诱他,叫他也投水自尽。哼,哼。你看他刚才说了那么一大车的话,无非是想你再也不理唐相公,和他一道。这岂不像汉人传说中那种狠毒的水鬼?”冰川天女满腹愁烦,给她一说,也禁不住笑道:“你下山来到一年,这把口却学得这么刁毒了。”幽萍道:“怎么,你不信吗?”冰川天女面色一沉,道:“我心中自有主意,不必你乱嚼舌头。”幽萍摇了摇头,不敢说话。冰川天女柔声说道:“好吧,咱们快去川西,待见过我的伯伯之后,我就回转冰宫,再也不理尘世俗事了。”幽萍叹了口气,默默跟随主人。

    唐经天被邹绛霞扶回屋子,一路无言。邹绛霞甚是担心,看他关上房门,自己却不敢回房去睡,悄悄在他屋外徘徊。眼看明月已过中天,想来已是四更时分,唐经天房中兀无半点声息,邹绛霞渐觉露冷风凉,眼神困倦,心道:“这傻哥哥大约已经睡了。”正想回房,忽见唐经天卧房的窗门倏地打开,一条白衣人影穿窗飞出。邹绛霞飞身上屋,急忙叫道:”唐哥哥,唐哥哥!”唐经天回头说道:“不要吵醒你娘,多谢你们相救之恩,我有事先走了!”邹绛霞叫道:“不成,不成,你不能走!”只见唐经天在屋背飞身掠起,三起三落,箭一般的飞出了围墙。

    邹绛霞尖声叫道:“娘,你快来呀!唐哥哥走啦!”杨柳青夫妇住西面厢房,纵然闻声即起,一时之间,也是难以赶到,唐经天听她叫喊,跑得更快,邹绛霞急了,不等妈妈,立刻便追。

    唐经天虽是大病初愈,轻身的功夫还是要比邹绛霞好得多,距离越来越远。邹绛霞急道:“唐哥哥,你真的如此便走了么?”唐经天已跑下山坡,听了此言,不由得心中感动,脚步稍缓,抬头叫道:“霞妹,你回去吧。明年你到天山,咱们还可相见。我有要事,非走不可,不敢劳你远送了。”匆匆说完,立刻又跑,敢情他是怕再听到邹绛霞带着嘎咽的呼唤。

    唐经天一口气跑出了十多里地,这才松了口气,放慢脚步,心中却是难过之极。他为了要追踪冰川天女,迫不得已,留书道别,不辞而行,对杨柳青母女情意殷殷,心中自感歉疚。他也料到冰川天女必是前去川西,寻访她的伯父,但一路追踪,向沿路之人打听,却一点也打听不出冰川天女的踪迹。问起如此这般的两个少女,路人都说没有见过。

    唐经天惆惆怅怅,越岭翻山,连行多日,进入了四川西面的巴郎山脉之中,巴郎山脉蜿蜒南走,过了雅安,便连接峨嵋山脉。已郎山虽不如雀儿山之险,但一路支脉绵延,山路却比雀儿山长得多。而且山岭层叠,有如重门深户,峰回路转,曲折之极,常常一个山头,看似极近,走起来却很远。即使像唐经大这样具有极高明的武功,而且有行山经验的人,每天最多也不过走一百多里。可幸的是,蜀中的山水奇丽,峨嵋更是号称“天下之秀”从已郎山脉南下,越走越觉山水清幽,倒是可以稍解胸中烦闷。

    山中甚少人家,错过宿头,在所难免。这一日唐经天走多了路,到入晚时分,抬头一望,四处没有炊烟,本来打算寻觅一个岩洞,住宿一宵,但见明月升起,圆如玉盘,所到及处,山水如画,不觉动了豪兴,踏月夜行。走了许久,忽见面前无数奇峰,好像平地涌起的一片石林,如笋如笔,峰峰相连。每一个石峰都是小巧玲拢,有如盆景。最高的也不过二三十丈,但各具姿态,如虎如狮,如熊如豹。端的是万饬朝天,干岩竟秀。唐经天看惯了西北的大山,即巴郎山一路南来,也是雄伟之极,乍见面前这一片石林,不觉喷喷称异,走近前去欣赏。那片石林,恍如一面屏风,遮着天光,但走近之时,忽见两峰相连之处,中间开了一个大洞,刚刚可以容得一个人通过,月光透过这个洞口,照射下来,里面还有瀑漏的流水声。

    唐经天好奇心起,爬入洞口一看,只见里面一片空地,杂花盛开,空地四边,仍是无数石岩,其间又各有许多奇形怪状的岩洞,好像石林之中,又有好多门户一般。唐经天捡了一个最大的洞口,爬进去看,越入越深,忽闻得里面隐有人声,不觉大奇,又穿过一个洞口,这洞口在石峰上端,虽不算高,也有二十来丈,唐经天施展“壁虎功”附身在峭壁之上,向下一望,大为惊诧。

    但见下面一片空阔,满谷幽兰,谷中又长出无数小石岩,最高的不过五六丈,怪石嶙峋,如剑如截,而且隐隐排成阵势,石阵中有两个人东穿西插,似是被困在内,迷了出路,看清楚时,乃是一对中年男女,两人相距甚近,看来只要绕过两枝石岩,便可碰头,但他们绕来绕去,明明彼此都可以从石隙中看见对方身影,却总是走不到一处。

    唐经天家学渊源,不仅武功高深,也略懂一些奇门八卦之阵,这时他在高处下望,时间稍长,便给他看出了个所以然来,这石岩虽是天生,但却暗合诸葛武侯的八阵图形势,分成休、生、惊、杜、死、景、惊、开八门,若非找到了“生门”门户,任你如何瞎摸瞎撞,也走不出来。正是:

    石阵暗藏生死路,谷中老怪显奇功。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本站推荐:一胎双宝:总裁大人夜夜欢都市超级医圣我老婆是冰山女总裁重生之都市仙尊无上神帝深空彼岸恶魔总裁,撩上瘾神医凰后:傲娇暴君,强势宠!参天重生之妖孽人生

冰川天女传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书包网只为原作者梁羽生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梁羽生并收藏冰川天女传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