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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天堂的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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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凌晨1:20分了,我仍然毫无睡意。心中莫名地被一种烦乱和不安的感觉笼罩着,这几天我总是这样,一到晚上,当夜在静谧中一点一点深下去的时候,我的思维就会异常地活跃,脑子里奇怪地充塞着一些古怪离奇的画面——我和伊凡,嬉笑打闹着来到一座美丽的浮桥边,那里有成群的蝴蝶翩翩翻飞,桥下潺潺的流水唱着欢快的歌,无数条五颜六色的鱼儿探出了它们小小的脑袋,那些漂浮着的大朵大朵的白云也夸张地变幻着不同的姿势伊凡拉着我的手,一步一步地迈向浮桥。突然我看见桥的对面有灯光一闪一闪,有如十字路口的红绿灯那般刺眼。是的,红灯亮了,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伊凡!”我惊呼着,他不见了。

    我从满脑子的臆想中回过神来。冷冷的月光从窗纱上泻下来,一地细碎的斑斓。

    墙上的挂钟仍旧滴答滴答不知疲倦地响着。旁边的像框里,伊凡正对着我温柔地笑。这时我清晰地感觉到我惊惧的、游离的心和姣好的成熟的身体又在渴望着伊凡的怀抱了。电脑开着,qq面板上,伊凡的头像忽然使劲地跳动了起来,迅速点击之后,一行鲜红的字体跳出对话框:“妞妞,我好想你!”一瞬间,鼻子就酸酸的,想哭。

    伊凡是我的男朋友,半年前被公司派往拉萨分公司负责一个工程,于是,网络和电话就成了我们传递爱意的所有工具,两天前他的工程彻底竣工,他马上就要从那个据说是离天堂最近的神奇的地方回来了。23天之后,我就会是他美丽的新娘。

    和伊凡的缘,始于一个红绿灯闪烁着的十字路口。

    我是个十分惧怕过十字路口的女子,从小就是。那时候只要一看到有红绿灯闪烁着的路口,一颗心就会莫名其妙地紧紧皱在一起,我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在紧皱时所发出的收缩声,那是一种类似于轻柔纸张被外力使劲揉成一团的声音,有点残忍、有点窒息,而想要摆脱却无力抗拒。每当这时候,我总是觉得眩晕和头疼,我的眼睛也会毫无理由地生疼。

    一年前的一个正午,阳光很毒地撒向地面的各个角落,我傻傻地站在红绿灯闪烁着的路口,茫然不知所措。每次一个人过十字路口的时候,我都要闭上眼睛镇定好几分钟,那时我总是认为那些缓缓行驶的车流在我迈动脚步的时候,它们就会加速向我驶来再狠狠地将我的身体压碎,有玫瑰一样艳红艳红的血从会我身体的周围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这些恍惚中的幻觉让我的头似是要炸裂开的疼痛。红灯亮了,绿灯亮了,我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全身都披着阳光的高大的男子穿过密密的车流人流径直向我走来,他拉起我的手,大哥哥一样地领着我穿过马路。伊凡,这个眼睛里放射着太阳般熠熠光芒的男子,就这样从十字路口走向了我,他说是我头顶上那把淡紫色的太阳伞指引他走向我,那个正午那把紫色太阳伞投射到我身上的颜色让我看起来有一种神秘的病态的美。

    伊凡从此就成了我的男朋友。

    “傻瓜,我等着你回来。”发送完这句话之后,伊凡的头像迅速地暗了下去。四周一片孤寂,思念快速地蔓延开来

    时钟“当、当、当”地响了起来,凌晨两点了,还是睡吧。

    关了电脑,我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我希望这个懒腰能将我的相思拉长成一根细细的柔韧的丝,穿过时间和空间的隧道,和伊凡对我的思念相连并融汇在一起。

    轻念着伊凡的名字,那些心底流淌着的渴望紧紧缠绕着我的身心,挥之不去。

    二

    门外有轻轻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一步,两步有细微的呼吸声透过门缝传了进来,我奇怪我的耳朵在没有伊凡的黑夜里是如此灵敏,竖起耳朵,我听见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我全身每一根汗毛都急切地站立了起来,那些对伊凡的渴望被暂时冻结在血液里。黑夜像静止不动了似的,时钟的滴答声也奇怪地停止,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抱紧了枕头。

    吱呀一声,门开了,有拉动箱子的声音——一定是伊凡回来了。没等我冲出卧室,伊凡已经站在床边,他含笑凝望着我,轻轻地叫我的名字。是梦吧?我突然觉得着这种幸福是那么的不真实,掐了掐自己的脸蛋,竟然很痛。

    “伊凡!”我孩子一般投进他的怀里,半年的分离,几生的相思啊!

    伊凡瘦了,也黑了,从卫生间出来,我都还有一种和他恍若隔世的感觉。他说拉萨的天好蓝,好纯净,那些在天空飘游着的素丝般的白云,让他整天都有一种生活在画里和梦里的感觉。而更让他留恋和称奇的,是那些看起来千奇百怪的古朴灵气的藏饰,似乎每一件藏饰都隐射着一个故事,说着,他像是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给我的礼物,我的眼睛在瞬间闪亮了起来——那是一块有着奇异外形的红褐色的石头,上面有一些隐隐的奇怪的文字,大概那就是藏文了吧,我暂时说不清楚它的形状,我也不知道那些淡淡符号的意思。我只是觉得眼睛像是被这块石头施了魔法,一时之间竟无法转移视线,直到伊凡轻声的呼唤,我才移开了我的目光,投向了在一边深情凝望着我的伊凡,他的眼里燃烧着渴望,柔情在第一时间溢满了我的全身,我们紧紧拥抱着,伊凡久违的拥抱让我窒息,而我原本就在渴望着的娇躯在他的拥抱和亲吻中如一朵娇艳的花朵,在月光如水的夜里盛情绽放,热情从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潮水一样涌来,大脑一片空白了伊凡的呼吸在我的热情回应中开始紧张,此时我们的身体就像是荒野上两棵互相缠绕着的小树,爆发出原始的疯狂。意识在愈来愈烈的热情中混乱我看见了,那些在大海中嬉戏的鱼儿,被一波又一波汹猛的浪涛顶在浪尖,又抛进海底

    三

    一阵阵急促的闹铃将我从梦中惊醒,转头看看身边,偌大的床上还是只有我孤单的一个人,旁边的枕头上丝毫没有人睡过的痕迹,可是昨夜那些温柔那些疯狂那么真实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我甚至还能感觉到残留在嘴角的伊凡的唇香,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个梦吗?打伊凡的手机,甜美的手机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心在忽然间就惊慌不安了起来。

    忐忑地去上班,忐忑地一遍遍拨打伊凡的电话,答复仍旧是那句无任何感情色彩的提示音,我彻底地慌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候,伊凡说过,他的手机会为我24小时开机的。登陆qq,伊凡的头像依旧是黑色,我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全身软绵绵地难受,整个人都似虚脱了一般,而眼前不断晃动着的,竟然是梦中只出现过一次的那块红褐色的石头。为什么我会做这个奇怪的梦呢?我隐隐觉得它似乎是一种不祥的预兆。

    临下班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伊凡的好友也是和伊凡同去拉萨的沈源打来的,他吱唔着,声音里透着强抑的悲切,一种寒气顺着耳朵迅急蔓延了我的全身。

    沈源说,伊凡死了。两天前最后一次单独外出的时候在一个十字路口被一辆摇摇晃晃而车速丝毫不减的车子拦腰辗过

    我尖叫着:不!!

    我听见我的尖叫声飘荡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我看见各个角落都有闪烁着的红绿灯,它们此刻就像是一只只魔鬼的眼睛,对着我一眨一眨的,那些弥散而来的奇怪的光晕笼罩了我,晕眩中我看到了伊凡惨白的脸,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眼里溢出,变成了血。

    心脏在我的尖叫声和种种幻觉中失去了张力,我慢慢地瘫倒了下去

    我的意识很清醒,我知道伊凡离我而去了,我知道我被人送到了医院,我知道我的眼泪在不停地从眼角涌出,我也听到医生在对我旁边的人说我在间歇性的昏迷,这些我都知道,但我就是不想醒来,我拒绝醒来。

    伊凡啊!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个梦,那我宁愿在梦里长睡不醒

    我的灵魂在我身体的上空游来荡去,我在空中看着围在我周围的亲人和朋友们,心中竟再也激不起一丝活着的欲望。上帝啊,如果你在,如果你真的存在,请带我走,让我和伊凡在一起,无论天堂,无论地狱。

    我在昏睡,而我又在尖叫吗?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强摁住我的身体?我感觉从未有过的沉重的压抑。“不要压制我,不要!不要!伊凡”我拼命地大声喊叫着,可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我连发声的权利也没有了吗?身边有叽叽喳喳的喧闹声,有人在大声叫着我的名字,我想要回应,可我的嗓子似乎是生了锈,只能发出一些嘶哑的喘气声,在一阵阵徒劳的挣扎之后,我终于安静了下来,我听见了妈妈强抑着的抽噎声;我听见了朋友们惊慌的叹息声;我甚至又听见了,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我还听见了,伊凡轻轻地换我“妞妞”的声音。我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起来,它急速地撞击着我的胸膛,然后我又听见了它被外力使劲揉在一起的声音

    四

    我醒了。我竟然昏睡了一个礼拜,医生说我只是心脏有点问题,在受到强烈刺激之后因为紧缩而导致的间歇性昏迷。我不说话,我只用摇头和点头来回应所有的关切和问候,我拒绝了妈妈要接我回家调养的要求,我拒绝所有人去我和伊凡的家,除了伊凡的姐姐伊岚。一直我和伊岚都有说不完的话,这个坚强的女人,三年来承受了三个亲人的相继离开,先是温柔的妈妈,再是慈祥的爸爸,现在,就连这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那个年轻的充满活力的阳光一样的弟弟,也扔下她走了,我能感受到她的难过,我从她红肿的眼睛和沙哑的声音里感受到她深切的悲伤。

    出了医院的大门,阳光分外的刺眼,我的眼睛又被刺的生疼。通往家里的那条林荫小道上,奇怪地层层叠叠地落满了无数的银杏叶子,有的微黄,而有的,却还是成熟的深绿呵!眼泪就再一次漫上了我的眼眶,是谁说只有秋天才是叶落的季节?这万物生长的艳丽的夏季,那些原本还充满生机的绿叶不也正一片片打着旋儿在空中做着最后的挣扎吗?是谁说人的生命有着想像不到的顽强意志可以和死亡持续较量?这原本充满活力的年轻的生命,在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的时候,他是不是还有能力和时间与失控的钢躯抗衡?伊凡啊,你告诉我,告诉我在那该死的车子残忍地扑向你的时候,你想到反抗想到痴痴等待着在短短的23天之后要做你美丽新娘的我了吗?

    我哽咽着蹲了下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掉落在叶子上,黄叶更黄,绿叶在我眼里也黄了。伊岚抽泣着轻拍我的肩,强忍着一不小心就会喷薄而出的眼泪,说伊凡的骨灰和一些随身物品她已经送到我和伊凡的家中了,另外沈源还亲手交给她一件藏饰,藏饰是在伊凡的贴身口袋里发现的,沈源说伊凡生前说过是要给我的,她把它和伊凡的骨灰盒放在一起。

    从清醒之后,一直我都在回避“骨灰”这两个字,现在我从伊岚的口中终于听到了,我知道我已躲避不了,多么残忍——一个高大的男人就这样被焚化成灰装进小小的盒子里,一想到这些,心里更是一阵紧似一阵地痛,我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我不要听!

    风渐渐地大了起来,急了起来,那些落在地上的树叶急剧地往一起聚拢,聚拢

    五

    伊岚送我回家之后,就告辞了。我没有挽留她,我只想静静地自己呆一会。

    家里还是我那天上班离开时的样子,沙发上凌乱地摆放着几个靠垫,茶几上还放着我和伊凡都喜欢吃的小吃,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可是,空气里弥漫着的不是甜蜜不是温馨而是寂寥的冷冷的味道,心是空的,我的感觉是如此寒冷。而此刻窗外的阳光是那样温暖地照耀着,它能暖热我被噩耗冻结的心吗?我拉上所有的窗帘,我惧怕屋外一切有生命的东西,我要隔绝外界所有的声音,我只想静静地一个人。

    像框里的伊凡一如既往地对我温柔地笑着,像框下面那个黑色的盒子上,伊凡也还是那么阳光地笑着,一如当年牵起我的手穿过十字路口的时候。上帝啊!你让我怎样把这美好的笑容和死亡联系在一起?

    笑容还在,我还在,你却走了。

    我的视线固定在伊凡的骨灰盒上,那上面安静地躺着一件藏饰,竟然和我梦里出现过的一模一样,我深信伊凡确实是在我梦中出现过了,那一定是他的灵魂从天堂赶来和我约会我的眼睛像是被巨大的磁场吸住了一般,无法转移我的视线,颤抖着拿起这件藏饰,我相信伊凡的灵魂会附着在它上面每天都来陪伴我。放它在我的手心,我无法用文字说出它的形状,近看它时,除了那些淡淡的符号,我真的看不出它像什么,但它又实实在在地吸引着我的眼球,而放远了望去,它倒像极了一只有力的手,四指略微弯曲,拇指直直伸展,而掌心似乎又掬着什么东西,它被一根细细的白金链条从四指中间穿过,竟让人感觉出几分诡异来。这是唯一的带着伊凡最后一丝体温的东西,我把它挂在床头,我相信那上面一定有伊凡的灵魂。

    打开衣柜的门,我的手在洁白的婚纱上抚摩着,那是我在伊凡快回来的时候自己去订做的,订给伊凡的,是一套烟灰色西服,我流着眼泪想象着我和伊凡穿上它们站在红地毯上幸福地依偎在一起的样子,一定很美。心又疼了

    我在各个房间来回不停地走着,我想捕捉到哪怕是一点点伊凡的影子,我宁愿相信,现在的我只是在梦中,梦醒了的时候,伊凡仍旧会微笑着和我在一起,一如那个疯狂的夜晚。

    房子确实很空。两个人的时候,房子被两情相悦的笑声填充,不觉得空;伊凡去拉萨我一个人的时候,房子被爱情思念的味道填充,不觉得空;而现在,我一个人,我被思念和悲痛填满,房子却是空的。

    我想起了我和伊凡奔走着穿梭在各个售楼中心的日子,我想起了钥匙拿到手后和伊凡激动地在这空房子里拥抱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想起了,伊凡为装修这个房子而伏案设计的时刻,我想起了木然坐在床头,卧室是淡淡的黄色,配上淡绿色的水莲一样的窗帘和床罩,曾经让我觉得幸福就像是密密的荷叶一样直铺进心底。床的左边是个大大的梳妆台,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伊凡从各个地方给我带回来的化妆品和香水,我喜欢这些东西,这大概是一个女人的天性,梳妆台上的那面大镜子总能映出我娇美的容颜,伊凡没去拉萨的时候常常就这样轻轻地拥着我坐在床边,看着镜中含羞含笑的我深情地对我说着百听不厌的情话,他说他要让我成为他此生不渝的最美丽最幸福的新娘。可是伊凡啊,你一生一世的诺言还没有实现,我痴痴等待的日子还没有到来,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不管而只留给我平面的照片和空空的誓愿?

    六

    我几乎是行尸走肉着,我甚至觉得我只剩下一具空空的躯壳,我的灵魂被伊凡带走了。

    这自然界的一切,好象都要讲求个缘分。

    如果说相遇是缘分,那么在上帝眼里,分离也一定是个缘分,不管有种分离是多么的残忍;如果说相爱是缘分,那么现在我所遭受的一切,在上帝眼里一定也是个缘分,上帝让我在那个阳光普照的正午,在红绿灯闪烁着的十字路口遇见了伊凡,又让我在一年之后距离我们的婚期还有23天的时候,同样是在红绿灯闪烁着的十字路口永远地失去了伊凡,这一切的一切难道就是仁慈的上帝为我们安排的尘世中的缘分吗?情未尽,缘已灭。我宁愿从来都没有过这种让一个人丢弃生命的残忍的缘分,为什么偏偏要让两个相爱的人来承受这种阴阳相隔的断爱的苦难?

    心已成灰,我将这轻飘飘的肉躯放倒在床上。此刻,床头台灯如豆,掉转身,我隐约看到镜子里伊凡的脸,我知道这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可我真的希望伊凡在每个夜晚都能陪伴着我直到永远。我记得伊凡在动身去拉萨的前夜,我们闲适地靠在沙发上翻看一本西方星座运程的书,每看到一段有趣的,我们都大声地调笑着;我还记得伊凡激动地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妞妞,知道吗?你的幸运数字是23。”一切都一如昨天,可是伊凡你,去哪里了?23啊,这个你口中的我的幸运数字,现在却成了我永远的疼痛和一生的触目惊心。

    我的眼泪已经打湿了床单,上帝在不经过一个生命同意的时候,让他懵懂地来到这个世界,又让这个生命对人生充满留恋充满爱意的最辉煌甜蜜的时刻,毫不留情地带走了他,这,难道仅仅是因为上帝掌握着一个凡人生死大权的印章吗?那么,也带我走吧。

    七

    这是个特别的夜晚,是伊凡离世的第22天了。再有一个小时,我就是他美丽的新娘。

    凝视着像框里微笑的伊凡,他的眼睛一直有一种魔力,太阳般的熠熠生辉。一切都如此安静,安静得让人有几分不真实之感,我打开电脑,继续在博客上为伊凡写日记,这是我每天的必修课,qq开着,但伊凡的头像没有再闪。

    伊凡,你还记得吗?明天,就是我们要结婚的日子,我会是你美丽的新娘,如果你在,如果你的灵魂还在我们的家,那就来看看我好吗?或者,就带我走!

    从床头拿下那件藏饰轻轻地抚摩着,我贪恋那上面残留着的伊凡的最后一丝气息,我的眼泪滴在这块红褐色的石头上,我看见那些原本很淡的藏文奇迹般地清晰了起来,同时我听见一个细微的声音在呼唤:来吧,来吧我的眼睛被它牢牢地吸住,丝毫不能移开视线。我看见了,那弯曲着的四指的中间,有一只幽蓝幽蓝的眼睛,它在不断地变幻着,它的瞳仁在不断地放大,放大,我看到曾经在梦中出现过的那座浮桥,我心爱的伊凡在桥的对面频频地向我招手,翩翩的蝴蝶飞满了整个房间,我听见伊凡在我耳边低低的呢喃:“妞妞,我们一定要在一起!”是的伊凡,我们注定是要在一起的,我急切地回应着他的呢喃。我看见桌子上伊凡的骨灰盒急切地跳动了起来,我看见屋子里一切无生命的东西都刷刷地扭动起来,我看见了,那些地下摆放着的鞋子也一个劲地来回在地板上兀自奔跑。最最重要的,我看见了从天花板上吊下来的那一根阶梯,伊凡又坐在不断晃悠着的阶梯上轻轻向我招手,我还看见了我的眼前不断地出现幻觉,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伊凡!伊凡!此刻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抓住伊凡,我要和他在一起,此生此世,永不分离。那只红褐色的手像是明白了我的心理,它在我手心里剧烈地跳动起来,那细细的链条撑开成一个圆圆的圈,它的掌心那只幽蓝的眼睛好象在示意我:“戴上我吧!我会给你你所要的幸福!”我戴上了它,我把它挂在我的脖子上,我坚信它就是伊凡的灵魂,我坚信这件有灵性的饰物会带着我找到伊凡,那幸福的彼岸!

    时钟指向凌晨两点了,热闹的房间忽然间就安静了下来。我眼睛很累,但意识依然清醒,伊凡的面孔一次次在我眼前晃动着,他一直在对我说着:来吧,妞妞,我们一定要在一起。

    我好累,我的意识差点就要模糊不清了,可我怕一旦我倒下去,伊凡就会离开,所以我不能睡,我是要和伊凡在一起的。忽然我看见伊凡从房门里轻轻走出去,回头看我的眼神极具诱惑力,我惊呼着,紧追了出去。街上已经没有行人了,连路灯都睡了似的只发出微弱的光亮。伊凡在我前面轻飘飘地走着,他走的没有任何声音,我在后面紧紧追着,我的脚步声响彻了整条街道。我知道伊凡已经不在了,我现在所跟着的,仅仅是他的魂灵,我是那么的清醒,我甚至觉得从来都没有像此刻一样清醒过。我跟着他一条街一条街地走着,我的睡裙在夜风中轻轻飞扬,发出好听的沙沙的响声,那是丝绸和夜风亲吻的声音。

    红灯亮了,伊凡不见了。我才发现,这是一个有红绿灯闪烁着的十字路口。

    我如一年前那个正午一样傻傻地站着,清冷的月光洒在我身上,我等着伊凡微笑着向我走来。红灯再一次亮起来的时候,我看见了,在红灯上面的天空中,一条长长的阶梯放落下来,很多脸色苍白的年老的年轻的人们在阶梯上对我微笑和招手;我也看见了伊凡,他穿着那套灰色的西服,神采奕奕地站在阶梯的最顶端;我竟然还看见了伊凡周围的那么多那么多的鲜花,鲜花上放着的,是我衣柜里那件洁白的婚纱。伊凡对我温柔地笑着,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困好困,我轻轻地呼唤着伊凡的名字,然后,我看见一辆车摇摇晃晃地向我呼啸而来,我感觉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因受到重力挤压而发出的喀嚓声,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变轻,变轻,于是我看见了车轮在我身体上压过的痕迹,我看见留有伊凡最后一丝体温的那块诡异的红褐色的石头在我的身边裂成碎片,我看见鲜血从我身体的每个部位汩汩涌出来,在十字路口正中的水泥地面上,它们像玫瑰一样怒放着,在微弱的路灯下鲜艳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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