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包网 > 英华之歌 > 第七章

第七章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来渡劫之王第九特区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

书包网 www.shubao.la,最快更新英华之歌最新章节!

    午后,林道静正在住房里读新得到的论持久战。忽然,门帘一掀,一个高大的风尘仆仆的男同志走进屋里来。

    "啊,老江,江华,你终于来啦!"道静一见进来的人,高兴得把书本一扔,跑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胳臂,喘吁吁地红了脸。

    "小林,你瘦了,也黑了。"江华拉住道静的手,睁大眼睛,审视着她的脸,嘴角露出喜悦的微笑。

    "早就听说你要来,怎么今天才到?"道静嗔笑着,不提找他遇险的事,"你的行李呢?还不快拿进来,你可以在我这里住两天吧?"

    江华坐到一个木凳上,向道静的住室、窗台,包括炕上叠得整齐的被子审视了一下,笑道:

    "在边区开了八九天的会,所以迟到了。咱们已经有两年半不见了吧?你给我写了不少信,我都收到了;可是,我给你写信不多,什么原因,你会理解吧。"

    "我当然理解。你在国民党军队里做秘密工作,写信给我有困难,我哪能怪你现在好了,你到根据地里可以公开地工作了,咱们又能常在一起,真是"道静的脸赧红了,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我去给你弄点儿水喝。看你脸上那么多尘土,我给你打盆洗脸水来。"

    "不用。叫警卫员去做--"江华说着,喊了一声"小顾,进来!"

    一个十八九岁的小战士走进屋里,一身灰布军装上沾满了尘土。他先向林道静行了个举手礼,又使劲瞅了首长漂亮的妻子几眼,才笑嘻嘻地去向房东家找开水,打洗脸水。

    "小林,你在这县里当县委副书记,咱们怎么能常见面呢?还不又是牛郎织女我已经向区党委提出来,调你到地委机关工作。这样,咱们可以常在一起。你说怎么样?"

    道静一双大眼睛,定定地望着江华的脸,这脸似乎苍老了,也似乎更加坚毅了。额头上深深的纹路,眉梢间的鱼尾纹,都显示出丈夫辛勤艰难的生活。她有些怜悯他,也更加敬佩他。可是,叫她离开安定县,和他在同一个机关工作,她不同意。这样,可能意味着她只能当一名家属,或者是他的一名秘书;而她,多年前,就向往当一名战士,当一名独立工作的干部。今天,这个愿望刚刚实现,刚刚独立地在县里,在基层,尤其在新开辟的抗日根据地里做一名抗日干部。这里,富有斗争活力的生活吸引着她,鼓舞着她。几天来,虽然险遭不测,她却在一种情不自禁的喜悦中徜徉。因之,江华的建议,仿佛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她微笑着,却频频摇着头:

    "我喜欢我现在的工作。在大城市工作了几年,接近的多半都是知识分子。现在可以深入下层,可以接近工农群众。我可不去地委机关给你当家属。"

    "你怎么这样说!"江华的脸泛起愠色,"到地委机关就不可以深入下层了么?小林,你的偏激病又犯了。咱俩这多年在一起一共有多久?现在有了这样好的机会,你为什么还拒绝"沉了沉,他命令似的说,"小林,你一定要跟我去!不然"

    道静心里展开了激烈的斗争:跟江华在一起工作吧,有许多有利条件,他会在各方面帮助自己,会提高自己对抗日根据地里许多新事物的理解与认识,提高自己的政治和政策水平。还有,在生活上,现在敌人回师敌后,加紧进攻,扫荡频繁,根据地缩小,像自己这样的干部已经没有马骑;行军、走路都得靠两条腿。和他在一起呢,有马骑,还有他的警卫员照顾着生活,吃得也会好一些想到这里,道静蓦然脸红了:自私!出生入死地参加革命,命都舍得,死都不怕,怎么还舍不得丢弃一点安逸舒适的生活?跟随在丈夫身边工作,叫别人看成是首长的妻子处处照顾,有的人甚至多方奉承,这种生活对林道静来说,简直是一种自轻自贱,甚至是一种耻辱想了一会儿她站起身来,走到江华身边,把手放在他的肩上轻声说:

    "老江,你应当了解我的性格--我的思想。虽然咱俩分别两年多,可我依然还是一匹难驯服的小马--别见怪,这是当年余永泽给我起的别号。他别的方面不理解我,可这一点,他说对了。我要认为是对的事情,谁也难于改变我。我只听从我自己的认识,自己的意志。从感情上说,我当然愿意跟你在一起。可是理智上不答应。所以,这个问题以后再说吧,我刚到安定县不过十多天就跟着爱人调走,实在不像话。"

    江华沉默了,把手支在小桌上,良久地沉默。

    "洗脸呀,看洗脸水都凉了。"道静拿出自己的毛巾、肥皂,拉着江华到小凳子上去洗脸。江华胡乱擦了两把,把毛巾向桌上一丢,脸色阴沉地问:

    "小林,看到老卢了吗?就是那个死而复活的卢嘉川,或者说你的卢兄"

    道静从迷(氵蒙)的雾气中,突然窥见了庐山真面目--啊,原来如此,原来他在怀疑不知怎的,道静感到一阵心酸,一股痛楚,一阵委屈。她不说话,只慢慢抬起头来对江华点点头。

    "你们一定见过了。这是个很好的、很坚强的同志,他在狱中的表现是出色的。可惜传错了消息,不知他还活着--所以"江华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低得几乎听不见了。

    道静一阵心潮激荡--他,江华,也是个很好的同志呀!他是爱自己的,有点嫉妒,人之常情,不该苛求他想着,道静的心情舒畅些,挨近江华悄声说:

    "把行李叫小顾搬进来呀!有脏衣服、破衣服我来替你洗洗、补补。"

    "不。今天我还得赶到区党委那儿去报到。一会儿就动身。我是顺路先来看看你。"

    一个波浪狠狠打在道静的心扉上。两年多不见了,刚见面,且已是黄昏,为什么不可以住一夜,明天再走?晚报到一天、半天,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紧急军情她心里打个回旋,难过起来。她对他是有感情的,多年的老师兼战友,几年的难得见面的夫妻,怎么刚刚见面就走--这就是爱情吗?这就是夫妻之情么?见道静低下头许久不出声,江华走到她身边,扳起她的头,叹口气,说:

    "小林,我不是不想住在你这里,怎么能不想呢?也不是急于报到,主要是有一批干部跟随我一起过来,他们个个都是光棍汉,假如我和你住在一起,我们俩成双成对的,那他们该怎么想呢?这影响不好!我这个地委书记要当表率嘛。"

    "这是什么逻辑?"道静的眼泪在眶内打转。这是条什么原则?有人打光棍,那么夫妻就得陪着分居,陪着当光棍,否则就影响不好她真想不到江华--她十分尊敬的领导者,脑袋瓜里会装着这些奇怪的念头。但她咽下失望的怅惘,抿着嘴唇对江华望了一下,摆摆手说:

    "那你就走吧。"

    "哎呀!老江,你这个当年的李孟瑜,也来到平原根据地啦!"门外响起了熟悉的朗朗声,原来是卢嘉川来了。他以声音代替敲门,一掀门帘走进房来。他不理会道静,径直跑到江华身边,一把抱住他魁伟的身躯,喜形于色地说:

    "老江,咱们整整六年不见啦!别来无恙乎?我总忘不了一九三一年,咱们北大南下示威的时候,那些激动人心的壮烈场面哎呀,真好笑,

    人们都传说我牺牲在南京的雨花台上。可是,命不该死有救星,我还是活下来了。"

    卢嘉川不看江华的脸色,只顾兴奋地说着。

    江华笑着,站起身紧握卢嘉川的双手:"你这小子调皮劲儿不减当年。说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道静一直望着这两个好朋友的举止言谈。她见江华对卢嘉川态度友好、亲热,才放下心来,便注意地听起卢嘉川叙述他如何活下来的经过。

    过去每当有人问到这件事,卢嘉川总是把这件惊心动魄的事迹说得很平淡,现在面对两位好友,他依然简略地说了说。

    一九三三年,他在北平宪兵三团受酷刑双腿被轧断,已经完全不能走动了。奇怪的是,一个狱卒偷偷地给了他一包药粉,好像是中医的什么秘方--接骨丹,叫他和着黄酒敷在伤处--即最痛的地方。他把自己的破衬衣扯碎包扎在敷上药粉的部位。不过几天工夫,奇迹出现了,伤处剧烈的疼痛止住;接着,丝毫不能转动的腿部可以转动;再过十多天,他敷完了那个狱卒(很可能就是我们的同志)给他的药粉后,渐渐可以站立起来了。最后,断了的骨头和筋肉完全长好了。可是,他仍然装做伤重不能动弹的样子。这之后,他被押解到南京第一军人监狱。在那里,他没有再受刑。但他知道,解到这监狱的人多半是要被处死的。经常有这种情况:一个人被提出去受审,就再也没有回来。一九三三年后,全国白色恐怖登峰造极,南京的雨花台,从大革命失败开始,几年时间,就在这块不大的小山丘上,埋葬了二十万革命者的尸骨。因此,卢嘉川也做了去雨花台的准备。他到南京监狱里不久,又和一个狱卒偷偷交上朋友。通过他向外面传递信息,也从外面传来消息,证实他确实快要被处死。于是,他给组织写了信,也给朋友们写了信;然后,每天读点外语,也读读三民主义来消磨时间。一天,那个狱卒忽然偷偷拿给他一套常人穿的衣服、鞋子,并给他一张条子。条子上说,半夜他将被拉到雨花台去。半路上他坐的汽车会停下,会有另一个犯人跟他对换。于是,他按照条子所说的,下车后换上衣服来到一个同志家里以后,他辗转到了瑞金,接着参加了长征。

    卢嘉川笑着说:

    "像传奇故事吧?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在国民党内部,有我们那么多的好同志--你们知道钱壮飞吧,他是蒋介石的机要人物。大叛徒顾顺章叛变后,钱壮飞知道这个叛徒要去破坏中央机关,逮捕恩来同志夫妇,他冒死送信,恩来同志和其他一些领导同志这才得免遇难;可是,钱壮飞同志终于牺牲了,多么伟大的人物!可是我这个小人物为什么也有这么重要的人物来相救?我至今不解。很可能是我在李大钊同志那里遇见过的同志,他了解我。他冒了这么大风险救了我,却连名字都不告诉我"说到这里,卢嘉川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怅惘。他望望江华,看看林道静,转瞬间又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我今天是路过这里,听说老朋友来了,就急忙来看看。你们俩刚见面,一定有许多话要说,我走了。现在咱们都在一个地区,见面的机会多了。好!再见!"卢嘉川说着,就要向外走。江华一把拉着他:

    "等一等,我也走。我带着一批干部要去找区党委。咱们一起走吧。"

    卢嘉川睁大眼睛好像不认识似的望着江华,半晌才说:

    "老江,你这是怎么回事?跟小林两年多不见了,刚见面,怎不休息两天再去报到?怕有情况走不了么?不要紧,我的部队就驻在附近--你知道么,我当了一名分区司令员,兵权在握,我还有力量保卫你这位地委书记。老江,不要走,你实在应当和小林相聚几天。"

    道静感激地望着卢嘉川那张英俊和善的脸,想说什么,嘴角抖动一下,没有说出来。

    江华似乎无动于衷,摆摆手看着卢嘉川说,

    "你这个调皮鬼,算啦,我没有你这么儿女情长"说到这里,忽然脸红了,不知怎的,卢嘉川的脸也红了。林道静望着他们,直到送他们出了大门口,一个人回来坐在炕沿上,仍惘然若失。失掉什么了呢?她不知道。她心里空落落的,脑子昏迷迷的。新的环境,新的条件,人的思想也会跟着新的情况而变化么?她忽然忆起一九三五年那个"一二一六"运动之后,江华来找她,夜深了,她劝他走,他深情地对她说:"为什么赶我走?我不走了。"她慌乱了,就要和这个她尊敬的人永远结合么?她茫然地站在屋外的雪地里不知所措几年过去了,怎么今天见到江华后,这些往事又爬上心头?刚才,那两个人同时出现在她的眼前,一个人似乎变了,"政治原则"压倒了一切,压倒了个人的情感;而另一个,则通情达理,了解她,体贴她

    想着,想着,女人无可奈何的眼泪滴滴洒在膝头。她恨自己软弱

本站推荐:天下第九夜的命名术斗战狂潮剑来快穿女配:深吻男神100次次元论坛女总裁的贴身兵王灵武帝尊疯批王爷我罩了战破苍穹

英华之歌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书包网只为原作者杨沫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杨沫并收藏英华之歌最新章节